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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只毛绒绒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所谓的——‘超棒’的领地?”乔安娜幽幽地问。
“是呀!”泰迪的语气轻快又笃定,显然对自己有个完美的领地这一现实深信不疑。
确实,单从地理环境来看,?他领地的条件称得上数一数二。
这片地区的中心有一个淡水湖,是下游几条小河的源头,?蓄水量巨大,即使在最干燥的旱季也不会干涸。稳定的水源为植物生长提供了保障,?湖泊周边树木繁多,?青草丰厚,?茂盛的草木又进一步吸引了许多食草动物,羚羊、斑马、野水牛、河马、长颈鹿……从小到大各种体型一应俱全,全年不断。
相比起乔安娜虽然得天独厚、但每年仍有几个月面临缺水断粮风险的领地,?这里可以说是天堂了。
然而——是的,?每个美好的现实背后都少不了转折——对花豹而言适宜生存的栖息地,同样也受其他食肉动物青睐。除开一些哪有食物往哪钻的投机分子,湖岸四周还住了两群狮子和一群鬣狗。
鬣狗群的成员众多,乔安娜到达的第一天就正好碰上它们在捕猎,?浩浩荡荡一大群,足有三四十只;两个狮群的规模也都不小,乔安娜初来乍到,?还没见全过他们所有的成员,但从夜间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狮吼推断,?两个狮群应该都有十多只成年狮子。
乔安娜都要忍不住同情当地的鬣狗了:狮子和鬣狗的食谱相近,种群之间竞争强烈,是不共戴天的宿敌。像雅典娜狮群那样实力远不足与成群的鬣狗抗衡的小狮群都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找鬣狗们的麻烦,换成两个战斗力充足的大狮群,团结起来把鬣狗们杀个团灭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狮群有丝毫发动讨伐战的意图。两群狮子每天隔着鬣狗的领地遥遥相望,虎视眈眈,却没有进一步的实际行动。
一直到了两天后,乔安娜亲眼看见其中一个狮群的一只雄狮和五只母狮越过边界,赶走刚完成了一场狩猎的鬣狗们,把它们猎得的一只斑马据为己有。
不等五只狮子好好享受这顿白来的美餐,另一群狮子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紧接着,他们没有对还在附近徘徊的几只鬣狗赶尽杀绝,而是专心争夺起斑马尸体的归属权来。骂架分不出高下,甚至当场大打出手。
再看周围的鬣狗们,一个个见怪不怪,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某只鬣狗还壮着胆子趁乱溜过去,偷偷叼走了斑马的肝脏。
事已至此,傻子才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两群狮子能容忍鬣狗跟他们做邻居,一方面是觊觎捕猎成功率极高的鬣狗们的猎物;另一方面,他们同样把另一群同类看作竞争者,毕竟敌人的敌人,也不一定是朋友。
乔安娜啧啧感叹,顺便又替鬣狗群鞠了一把心酸泪——她也被狮子当成过长期免费的饭票压榨过,实在挺过分的。
这份廉价的同病相怜只保留了不到一天,等到傍晚,她的猎物被半路杀出的鬣狗们截胡的时候,早先产生过的些微同情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乔安娜非常生气,她挥舞着爪子,对不合理的强盗行径表示严正抗议:“被狮子抢了又来抢我?你们搁我这玩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呢?!”
十几只鬣狗在周围站成一圈,毫不露怯地与她对吼,声色俱厉,还跳起来试图咬她的尾巴。
那乔安娜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扒着树干再往上爬两步,缩起尾巴,本本分分当一个活该受欺负的‘小虾米’。
按照乔安娜多年来(被抢)的经验,鬣狗狮子一类的白食党,关注的重点都是食物,吃的成功到手了,它们很少会再为难受害者。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守着树上看得见够不着的花豹,不如把对方放走,给之后继续蹭吃蹭喝留出空间。
但是这次,这群鬣狗不知道为什么钻了牛角尖,吃光抢来的猎物后还不离开,三两轮班守在树下盯着她,大有不等她下树不罢休的势头。
乔安娜跟它们耗了将近一整天,才趁第二天中午鬣狗们都在阴凉处打瞌睡的机会,跳下树逃了。
淡水湖畔资源丰富,哪怕一次失手,再找猎物也不用发愁。乔安娜从鬣狗的包围圈中脱身没一阵,就又发现了几只林羚。
可惜福无双至,她追着林羚没跑几步,便跟伏在湖边喝水的狮群打了个照面。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说得大抵就是乔安娜现在的处境了。
本来嘛,乔安娜距离狮子们还远,又先暴露了踪迹,无论如何构不成威胁,狮子们威慑性地追上几步把她赶远,此番意外碰面便也就揭过去了。
偏偏这时,狮群跟前的树上有影子动了动,一条尾巴从树枝上垂下,接着传来熟悉的声音:“妈!快来!这里有好多狮子!”
意识到那是泰迪后,乔安娜能够想象当前局面的成因了:泰迪有意或无意招惹了狮群,被一路追咬,慌不择路爬上了树,狮群则守在旁边,喝点水润润嗓子,养精蓄锐以备新一轮追逐战。
而就在这时,她不长眼地闯了进来。
她很想举起爪子对天发誓自己纯粹只是路过,可惜狮子们通过泰迪呼唤她的举动,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是来增援的同伴,立刻先后起身,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
乔安娜无路可逃,只得选择上树躲避。
哪想得到一方水土养一方狮子,在湖边树林里生活惯了的狮子,爬起树来竟比平原上长大的狮子熟练不少。虽然跟花豹比起来依然难免显得笨拙,但已经足够对树上的花豹构成威胁了。
乔安娜被逼得东躲西藏上蹿下跳,再看到安安逸逸蹲在树上为她喊加油的泰迪,气不打一处来。
——加什么油?也不看看是谁把她拖下水的!
本着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一定要同当的‘友爱’精神,她一个疾冲,三下两下窜上了泰迪蹲着的那棵树,再凭借着自己较轻的体重,越过泰迪,停在泰迪头顶的细树枝上。
出乎乔安娜的意料,狮子们这回并没有再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泰迪选的这棵树很巧妙,树的树干较细,刚好勉强够花豹攀爬,狮子若是想抱着树往上爬,就有些无处使力了。
体型最小的一只母狮尝试了一下,还没爬到一米高的位置,便跟之前一样无法再前进,最终悻悻铩羽而归。
爬不上树的狮群跟乔安娜前一天遇见的鬣狗做了同样的决定:我们上不去,你们也别想下来!
于是树上两只花豹大眼瞪小眼,树下一群狮子或躺或趴,把他们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
乔安娜又累又饿,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领地来。
她的领地也有狮子和鬣狗,可狮群雄狮怕她,鬣狗们也怕她,哪会被追得这么狼狈!
想想家,再看看这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担心再想下去会一时气不过、直接把泰迪一脚踹下树喂狮子,只好眼不见为净,无视掉泰迪的聒噪,闭目养神起来。
一觉睡醒,天色已晚。树下的黑暗中有几个小点泛着绿光,时隐时现,鬼火一般,那是野兽眼中的反光膜折射出的月光——狮群还没走。
乔安娜都要怀疑当地的狮子和鬣狗是不是有什么花豹应激综合征之类的心理阴影了,为什么宁愿空耗宝贵的时间也要找他们的麻烦?
泰迪还真的是找了个‘好’领地啊。
半是讽刺半是提醒地,乔安娜问了一句“你真觉得这个领地很好?”,而得到的回答说明,泰迪这只傻白甜还是没发现关键所在。
她想了想,又问:“这里地理条件确实不错,想必你为了把它占下,跟不少竞争者打过架吧?”
“没有啊,”泰迪说,“我当初发现这里的时候,边界的树上有同类留下的标记,看爪痕的高度和深度,我大概打不过。还好痕迹都比较旧,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我没有打架就把这里占下来啦!”
……比你高大比你强壮的公豹都搬走了,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乔安娜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没救了,放弃治疗吧。
得到乔安娜的主动搭话,泰迪又来劲了。他等了一阵没等到乔安娜再开口,便主动提问:“妈,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先装作自己打不过,等对方放松警惕,再突然发起偷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乔安娜用关爱的眼神看着他,纠正他的说法:“我们不是装作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这答案没打击泰迪的积极性,他懂的,狩猎成群的具有攻击力的‘猎物’的确有不小的风险,花豹又不像狮子一样擅长群体作战,势单力薄,只能选择群体中较小较弱的个体,有针对性地击破。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乔安娜应:“睡觉。”
“……睡觉?”泰迪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反问,“就……光睡觉吗?”
“没错,睡觉,等这群狮子突然暴毙,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可是他们又没生病,怎么会突然暴毙呢?”
“是啊,你都觉得好好的狮子无缘无故暴毙不可能了,怎么还相信我真的能抓狮子吃呢?”
“……”
泰迪直到这时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只母花豹单凭一己之力杀死一群狮子吃掉的传奇事迹只存在于传言里,实际上,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过她把传言付诸实践。
她确实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但不一定有那么神乎其技的武力值。
昔日偶像一夜间跌下神坛,泰迪整只豹都不太好了。他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豹生观,弱弱地问:“你真的不会抓狮子吃?”
好歹认识了这么久,再继续扯谎蒙骗泰迪、给他不切实际的虚假幻想,也未免太不厚道了。乔安娜想。
“不会。”她顶着泰迪暗含期待的小眼神,给出了无情的否定答案。
她顿了顿,又说:“花豹是打不过健康的成年狮子的,泰迪,种族所限,自然注定。你可以有梦想,但不会有奇迹。”
乔安娜并不会吃狮子这一事实给了泰迪巨大的打击,他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浑浑噩噩,不是睡觉就是无精打采地发呆,周身的颓废几乎能化作实质满溢出来。
狮群再有毅力,总归是还是要捕猎进食的。他们在树下守了一天一夜,在次日入夜时终于放弃,转身离开了。
确认他们不会去而复返后,泰迪率先下了树,闷头往树林里走。
乔安娜远远地跟他道别,没得到回应,也没空耿耿于怀,随他去了。
湖畔猎物多是多,风险也大,乔安娜连着被围追堵截几天,也无心再久留,抓了几只鸟随便垫了垫肚子,便顺着湖边一条河的支流往下游进发。
距离她把丹送到救助站据点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不知道小朋友过怎么样?安吉拉医生或者哪个志愿者有没有把他带回城市?
按照人类的惯例,儿童被收养后,送养方会定期上门回访,确保儿童得到妥善的照顾。虽然受条件限制,当初的送养程序不太正规,但乔安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承担起送养人的责任的。
反正她现在不再需要照顾儿女了,孤家寡豹一只,到哪浪都无所谓。
没有地图的帮助,乔安娜记不太清据点的具体位置,只能找到大致的方向,顺着河一直走。
走着走着,河水越来越浅,最终归于干涸,露出地表的河床长了草,跟河边的沙地完美融成一体。
乔安娜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正值旱季尾声,刚下过几场小雨,草原上呈现出一片青黄交接的颜色,一望无际,偶有的一两棵树和几丛灌木也显得千篇一律,无法作为参照。
她迷路了。
乔安娜在河的末端形成的小水塘边停留下来,打算在这暂住几天,等雨季彻底回归,河流恢复,再出发接着走。
雨水还没盼来,倒先盼来了某些不速之客。
乔安娜本来趴在一个废弃的白蚁丘上睡觉,听见风里传来的引擎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侧耳细听了一阵,确认车声越来越近,是专程冲她而来而非借道路过。
两年多下来,她可以说是历经了重重磨难,逐渐养成了优先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习惯,下意识就想找地方躲藏。
转念一想,隔了几千米距离,即使是最高倍的望远镜也难以在草原上发现她自带保护色的身影,对方在没看见她的情况下直奔她而来,说明有其他参考目标在指引方向。
就比如,她脖子上的定位项圈。
乔安娜还不能确定来者是敌是友,决定先持保留态度,就近找了一片乱石草茬较多、车辆难以通行的地方,在旁边的灌木丛里蹲下来,小心地观察形势。
来的是两辆敞篷吉普,草原上最常见的车辆款式之一,无法通过这点特征判断身份。
等带头的车开到两三百米附近,乔安娜看清了,副驾驶座上是个她有些眼熟的志愿者,驾驶座上坐着的则是个金发的女人——安吉拉医生!
突如其来的狂喜席卷了她,她激动极了,第一时间钻出灌木丛,小跑着迎上去。
看到她出现,两辆车一先一后刹停。
安吉拉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着车窗,熟稔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我的姑娘,最近过得怎么样?”
乔安娜刚要回答,一声带着颤音的熟悉呼唤凭空出世,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