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打字还不能满足常仪韶吗?谢青棠有一瞬的疑惑,但还是选择了接通。比起冷冰冰的文字,她确实更想听到常仪韶的声音。
想吃什么?屏幕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渺远。
你谢青棠脑海中蹦出了一句骚话,但是字句在舌尖一折,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看着办吧。她的语调拖得有些长,仿佛黄昏时刻拖曳在身后的影子,手遮了遮额,谢青棠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又道,我不挑食。
常仪韶道:好。
片刻的寂静后,那头挂断了电话。谢青棠的手机还抵在了耳畔,她的面上残余着茫然和不知所措。这就完了?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
在无限的时空中穿梭执行任务,谢青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包括在决定养老的时刻,她也没有渴求过所谓的家的烟火气。她不挑食,因为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挑的,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
节目组拍摄中需要平窑工作人员搭手的地方并不多,后续的进程中,不管是柳小姐还是何延津,都是一反常态的安静,谢青棠自然避开了她们两人,一直到解散。她长舒了一口气,在回程前抹了一把汗水,似是擦去这一日的疲惫。
常仪韶没有晚课,离家又近,往往先一步点起那盏暖色的灯。
谢青棠懒洋洋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句我回来了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传到常仪韶的耳中。匆匆忙忙出厨房迎接是不可能出现在她们的身上,可光光是感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已经让人满足。
她不知道以前的常仪韶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是相处下来,却觉得她极为适合过日子。
有人送你出门,等你归家,赠你无数个温馨的晨昏。
肚子不满地叫唤着,谢青棠蹙了蹙眉,她的双手搭在了沙发的后背,指尖则在略显粗粝的布上无意识地敲动。她意识到想的东西太多了些,这本就不该在工具人思考范围内,适合过日子又怎么样?也不是与她这个工具人过日子了。
她只是个客人。
谢青棠啧了一声站起身,她走到了餐桌边坐下,两副碗筷早已经摆齐。
厨房里的醇香从门的缝隙中一丝丝钻入了客厅,光是闻到那股香味都口齿生津、食指大动。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盘热烟袅袅的菜,腊排骨的颜色相较山茶红更深一些,鲜嫩的竹笋则是介于黄与白之间,在这白色的碟中,春风显然还没有过去。
谢青棠,过来端菜。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如金石玉质。
好的。谢青棠好半会儿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这下子连做客的感觉都消失了,毕竟没有哪家让客人端菜的道理。
房子的采光很好,推开厨房门的常仪韶身上镀着斜阳的色泽,长身玉立,光彩照人。她此刻垂眸,慢条斯理地解着围裙,在这一刻,谢青棠生出一股菩萨低眉的恍惚感,等到回神的时候,她倒是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常仪韶算是哪门子菩萨?好吧,她与何延津的过去听起来挺像一个菩萨的。
厨房的案台上留着一大碗番茄烧龙利鱼,一看就满含酸意的汤中泛着嫩白的鱼片。谢青棠摸了摸碗沿,下一刻则是伸手捏住了耳垂,她嘶的一声,突然间明白了常仪韶的坏心眼
常仪韶是空着手走出来的,她怎么就不能端这盘菜了?还不是因为烫啊!
谢青棠从厨房中出来的时候,常仪韶已经盛好了饭,她坐得笔直,唇角微微抿起,满脸严肃。谢青棠的眼皮子一跳,愣是从她的这副神情中读出她要交待大事的感觉。好烫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常仪韶则是应道:冰箱里有烫伤药。许是谢青棠的眼神过于奇怪,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帮你去拿。
谢青棠:常仪韶的贴心和温柔是有限制的,在一些时候她会透露出自己直截了当的想法,譬如现在。她很想问一句你对前女友也是如此么,事实上,她也这样问出声了。坐在对面的人长久沉默,谢青棠掩饰性地舀了一勺汤,然而又烫得嘶嘶抽气。
样子大概有些丑。谢青棠暗想道,但是在常仪韶跟前丑有什么关系,她很快就释然了。
没有这个机会。常仪韶淡淡地应道,她瞥了谢青棠一眼,眸中潜藏着几丝不喜。
谢青棠立马领悟了,她同情地望着常仪韶,意识到何延津根本不可能进厨房,哪有什么烫伤的机会。就算在最初时候献殷勤,应该也会选择将伤口藏起来,直到几日后那么不经意地展露在常仪韶的眼前。
常老师,你缺乏风情。谢青棠对着常仪韶的视线,缓慢开口。
常仪韶却在此刻停止夹菜的动作,她的眸光落在谢青棠脸上,双眸中清晰地倒映着谢青棠的身影。她忽然笑了笑,与平日的淡不同,多了几分艳和媚。眼睫如蝶翼煽动,眸光流眄间,她含笑发问:那柳无弦足够有风情么?
谢青棠身子微微向后倾,半晌后,她才道:柳无弦是你认识的人?难怪能够感觉到她的针对,虽然说没多少恶意。她打量着常仪韶,大概这就是世界中心的待遇,每个npc都是围绕她而来的。以柳无弦对何延津的厌恶,或许与自己是同行吧。
第30章
柳无弦自出道以来走得都是妖媚路线,有人爱惨了她的风情,当然她也因为这点饱受诟病
但是她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与何延津的小心翼翼不同,她向来我行我素,从她出道开始就有人打赌她很快就被冷藏,可实际上她仍旧到处活蹦乱跳。
谢青棠不关心柳无弦到底有没有风情,她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常仪韶话语本身的含义上。心思转了几圈后,她终究是问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其实不需要常仪韶回答,她也知道答案了。
常仪韶的那点儿怫然不悦在谢青棠的问话中烟消云散,她恍然惊觉自己险些走上岔道。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仿佛刹那间被冰封,她平静地对上了谢青棠充满探究的眸光,一点头道:认识。谢青棠没有回答,低垂着眼睫,像是在考量她们的关系如何。时间似是在此刻停滞,餐桌上的氛围凝滞了起来,常仪韶再度开口,如寒刀裂帛:未来的嫂子,但是来往不多。
谢青棠喔了一声,瞬间明白了柳无弦对何延津的厌恶从何而来。她不再开口说话,而是专心挑菜,筷子将一截笋挑到了碗中,她的手忽然抖了抖。常仪韶这话的意思还有一层,常家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何延津的替身,常家的人怎么想?对常仪韶这算得上离经叛道的行为不加以劝阻吗?我说谢青棠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不怎么回家吗?
常仪韶眉头蹙了蹙,她没想到谢青棠的话题会跳到这上面。半晌后,她才道:不需要。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谢青棠心中又下了一个评断。
常家的人看起来不怎么管常仪韶,可能是完全不重视,也有可能是过度的宠溺和放纵。从常仪韶联系摩耶平台的负责人后的处理速度可以看出倾向后者。常仪韶这个人实在是太复杂了,平静的面孔下谁知道藏着什么。
常仪韶的危险系数一下子拔高,谢青棠抬眸望着她,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只取其色,不取其人。谢青棠默念了一句,长舒了一口气后,埋头吃饭。常仪韶的手艺真的绝了,在合约期间,应该尽情享受福利才是。
平窰的节目拍摄是以现场直播加剪辑正片的方式展现在观众跟前的。在大家喜闻乐见的上手环节,蹲在直播间里的观众都要比往日多一些。常仪韶和柳无弦的粉丝早早开始了一场论战,而有一小撮人则是被那戴着鸭舌帽的工作人员吸引,纷纷截图讨论。
小姐姐是窑工?妈妈,我也要去学瓷器!
话说跟何延津长得好像啊,之前是不是有个真假传承人来着?就是这小姐姐吧?
小声点,那些人正在扯头花呢,不要把人吸引过来。这小姐姐我知道,是摩耶平台的直播!
谢青棠是在瘫在沙发上刷微博时才想起了自己的正职微博的粉丝不住增多,显然是借了那节目的东风。她自认为是个庸俗人,怎么能不爱真金白银,直接在微博发了一条附带直播间的消息:八点,不见不散。
我今天晚上要加班。她一抬头,对着收拾好厨房走出来的常仪韶如是说。
常仪韶凝视着她,半晌后才一颔首道:好。
她一直知道谢青棠直播的事情,但并不是谢青棠的观众。甚至说,她没有动过丝毫前去观看的念头。然而在此刻,一个想法蠢蠢欲动,宛如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
谢青棠直播的风格与原身并不一样,她不同于任何靠着某一类型固粉的主播,而是极为跳脱。在她的直播间里,出现什么都不太算意外。谢青棠原本想要继续直播手工艺相关的东西,只是这段时间在平窰的生活磨平了她的兴致这件事情告诉她再喜欢的事情都难以抵得过朝九晚五之后的疲惫和倦累。
弹幕一闪而过,有不少粉丝还记得她之前唱了一截的曲子,等待着她交出成品。谢青棠的回应是极为干脆的,还差一点点,这是她的大实话。
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主播什么时候出道啊,出专辑!
事业粉抓耳挠腮。
《美人如瓷》里面的小姐姐是你吗?
我直接大胆喊:嘿,老婆!
众多弹幕中夹杂着一些询问,初来乍到的人被弹幕的氛围搞得晕乎乎的,一时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场地,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只能够锲而不舍地刷屏。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主播,上播像上坟,又要恰烂钱,又要摆上一通,真的绝了。
真以为自己有张脸就可以拥有全世界呗?
在直播的时候,弹幕中会夹杂着一些充满恶意的言语,谢青棠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那个什么总恼羞成怒后,还会不停地骚扰和抹黑。但是此回显然是大批量的黑粉涌进了直播间,有组织、有预谋地刷起了各种坏事。一般做这种事情的,除了得罪的人,就只剩下同行了吧?谢青棠也不好断定是谁。她仿佛生有一颗钢铁心,并不被那些言论影响,依然我行我素,连个眼神都不留给黑子。
在一句恶毒的攻讦后,还连这傻逼才会给你这徒有其表的主播送礼。
可就在这话划过屏幕之后,无数礼物出现在屏幕中央,如同烟花一般绽放,长久不熄礼物层出不穷,直接达成了清屏效果。几分钟后,啊啊啊富婆包养我一类的弹幕涌了上来,彻底将那黑子的言论淹没。
谢青棠点开礼物榜发现是一个叫作箫九成的陌生名字这个号一看就是新注册的,连头像都还是系统配置的。这个人一下子跃到了榜首,几分钟人砸的钱胜过之前所有。谢青棠蹙着眉头,有些愣神。这三个字出现在眼前,她立马想到了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八个字。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选,但是旋即又否认了自己的念头。此时的常仪韶大概捧着她的《左传》,看得津津有味。
这箫大佬是谁啊?棠棠认识的人吗?
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谢青棠压下了浮动了心思,她笑了笑,回答了一句不认识,又继续自己的直播大业。
暖色的灯光投在发丝上、眉眼间,常仪韶坐在床上,左手压着翻开的书,右手则是握着手机,婉转的调子传入了耳中,在空阔的房间中回荡。许久之后,她才退出了软件,直接点开了陆黎的聊天框。
你有给主播送过礼物么?踌躇了片刻后,常仪韶点了发送。
陆黎正拉着好友打单机游戏,此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常仪韶的消息,给了野怪一个爆头杀之后,她才拿起了手机。然而等到看清楚那条消息后,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一度以为自己成了游戏里的野怪,被打得晕晕乎乎。
是谁啊?一道女声传出,那人摘掉了耳机,凝视着陆黎。
陆黎泄气地躺在沙发上,将手机往一侧一扣,无力道:你自己过来看吧。
女人慢条斯理地走向了陆黎,她捡起了那还在闪着屏幕光的手机,半晌后噫了一声,语调拖得老长。正好我回来了,过几天把她约出来聚一聚?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齐二。
你去喊呗。陆黎斜睨了她一眼,她伸手一勾面前的女人,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侧,沉重地开口道,唐小榕,你看看,该怎么劝她?我感觉她现在越发离谱了。老爷子那一辈的欣慰她的安定,可是你看看,像是安定吗?
她不是找了个女朋友吗?怎么又跟小主播唐榕的话戛然而止,片刻后她摇头道,不至于,你跟她说说呢?
陆黎想了一阵子,点了点头。她独自琢磨了一伙儿,回复道:那些纨绔子弟才干出这些一掷千金讨主播欢心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你现在有点危险,你明白吗?
给主播送礼物就是危险?
常仪韶拧着眉,不太想得通陆黎的逻辑。
陆黎新的回复又跟了上来。
唐小榕回来了,什么时候聚会?带上你的女朋友谢小姐一起。
唐榕回来了?常仪韶有些诧异,毕竟以唐家的复杂情况,她以为这位好友会一辈子不踏入渝城。的确是多年不见了。常仪韶的心思从主播礼物转移到了唐榕的身上。片刻后,她想了一件事情来,她在她们的小群中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