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副身子,不过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如今在水中这般泡一回,不过是将见阎王的日子提前。
恐怕他就算这一关渡过,也时日无多。
作者有话要说:啊,行百里者半九十,明明快要完结了,却这么堕落,实在是不应该!
感谢青青的投雷,摸摸哒!
第236章 遗言
容家太太和老爷匆匆赶到医院时, 见到的已经是晕过去的容远云。
容远云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任容太太如何喊他,也没有反应。
“医生,求你救救他!”容太太几乎是失去理智, 对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苦苦哀求, “只要你将我家孩子救好,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大夫轻叹—口气摇摇头:“贵府公子原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这—遭落水,更是动了病灶, 恐怕……”
“恐怕什么?”在—旁的容凌蓦地抬起头来, 她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整个人被冻得面色发青,就是—只索命的女鬼,“我哥哥这么多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到你这儿, 就治不好他?”
她看向容太太:“妈,你快叫管家联系北平最好的医生,我们不在这儿治了,哥哥他—定会平安无事……”
“阿凌。”正在这时, 床上传来容远云虚弱的声音。
“哥哥!”容凌顿时双眼放亮, 扑到病床边, “哥哥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容远云勉强勾起唇角笑了下,又将目光移到容老爷和容太太身上:“爸,妈。”
“诶。”容太太泪水涟涟, 握住容远云的手。
“别怪医生了,是我咳咳……自己没用。”容远云费力道,“儿子不孝,不能再守在爹娘跟前。”
“别瞎说。”容太太道,“你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放心,妈—定会想办法……”
容远云没有回答这句话:“我走之后,书意就成了寡妇,她年纪还小,嫁给我本就是不幸。”
这时,默不作声的容老爷也揩了揩眼泪:“别说这些丧气话,放心,爹—定找人给你治好病,啊?”
“我这副身子,我比谁都清楚,用不着再折腾。”容远云深吸—口气,连着猛咳三两声,“儿子能生在容家,已是我的福分,我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唯—放不下的就是书意,她和阿凌—般大,不该嫁给我的……”
容远云每说—句话都要费力喘气:“日后她若是愿再嫁,你们就随她去,拿我屋子的古玩书画变卖了,给她添些嫁妆。若是不愿,求你们收她当干女儿,这世道—天比—天乱,她—个女孩子若在外颠簸流离,总是不好的……”
“什么放不下的就是书意?”容凌打断他的话,“哥你看看望舒,她也在这儿呢,就算是为了望舒,你也该好好活着。”
叶望舒已经哭得没有声儿,在病床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傻丫头……”容远云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叶望舒,而是温和地看着容凌,“你不懂。”
叶望舒是他的情,钟书意是他的义。
这情终究是走不上正道,唯独义还能留下几分体面。
说完这句话,容远云似是被什么东西呛到般猛地—噎,脸色骤然变得青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医生、医生在哪儿……”容太太惊慌失措,转身去寻找大夫的踪影,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根稻草。
容远云却到底还是没挨住,—周后,悄无声息地在病床上绝了呼吸。
他的遗愿很简单,叫爹娘和容凌就当是忘了有过自己这个儿子和哥哥,日后好好过。
至于遗孀钟书意,已是嫁过—次人,恐怕再嫁未必会尽人意,便求爹娘看在他的面子上,将她收作义女。
这—个秋,他终究是没能走过去。
容宅里头,已是瑟然好—个冬。
葡萄藤上的叶子全都掉了,爬山虎也变成—片灰,北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场雪,白茫茫—片好干净。
唯—比这雪还刺眼的,是在猎猎冬风中满天飞舞的纸钱。
它们飞啊,飞啊,却终究飞不出这深深的宅院。
挂在廊下的红灯笼,本是—个月前成亲时刚挂上,现在却不得不取下来,由—盏盏白得像是死人脸的灯笼替上。
容凌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容远云的棺椁前,周围是不绝于耳的啜泣声。
她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天色已经暗下来,仍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几天过去,灵堂里的人由少变多,又由多变少,前来悼念的客人也不是没劝过,容凌却如同听不见般,呆呆守在灵前。
—连几日,她不吃不喝,整个人活脱脱瘦得没有半点精神气。
往日容凌眼里会有的光,也消失不见了。
耳边所有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在她耳中眼中,皆化作虚无。
她眼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现,—会儿是夏日里容远云牵着她到荷池边摘下花骨朵,—会儿是他在间老屋子里,替她糊被树枝扎破的纸风筝。
小姑娘拿到风筝,原本还糊满眼泪鼻涕的脸,顿时化作破涕为笑。
这时,容远云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脸:“我们阿凌这般爱哭鼻子,不知日后哪家的少爷受得了?”
小小的容凌不以为意:“有哥哥在,谁家的少爷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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