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昨夜和南月匆匆回房睡了,她这时才注意到,桃源中一片红火的气氛。不仅是红梅开了漫山遍野,每家每户门口也挂着红灯笼,不少人穿着大红新衣,尤其是蹦蹦跳跳的小孩们,像是红团子似的。
操练场上喊声震天,远处学塾里读书声整齐无比,一如往常。
再远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昨夜死了不少人,他们被葬在新挖的墓园中,周围挂着白帆,有操办过丧事的老人在旁边低声吟着丧曲儿,时不时就有人过来上香。
无名注意到,前来上香的那些人神色各异,但惟独没有恐惧。一旁的李勿蝉解释道:现在外边越来越乱,他们知道生在乱世随时都可能没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能够这样有尊严的死去,有人操办丧事,比外边的流民不知好上多少。
南月认真给这些人上了香,无名牵上她的手,将冰凉的小手在怀中捂热。她们在墓园边无声地站了会儿,缓步走出桃源,带上铲子拉上小推车,又摘了几支红梅,去收拾最后一具尸体。
王天霸还躺在雪地里,昨夜下了一场雪,他已经被积雪掩埋了大半。
南月安静地将他从雪中拖到车上,无名拉上小车继续前行,最后两人在山里选了一个幽静的位置。无名挖出一个简陋的洞穴,南月将王天霸拖进去,泥土和积雪一点点将他掩埋。
南月拿出推车上的红梅,插到小坟包上。
无名再次握紧她的手,轻声问:他对你很好吗?
南月点头:在京城里的那些天,王叔带我去落雁塔中看过书,逛过长京的大街小巷,还带我回过几回家。宫里有人对我不好时,他也总是护在我面前。
南月的声音有些难过。
好像除了无名,王天霸是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这一年里,虽然家人,尤其是南鹜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可是南月始终对他亲近不起来。南鹜对她好,是出于补偿,是出于曾经欺负过她的愧疚。
可是王天霸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无名轻轻叹气,将南月抱进怀中,用力揉揉她的头发。
那我们以后常来看他。无名轻轻道。
嗯。南月靠在无名怀中,伤心的情绪逐渐散去,她认真道,无名,不是像昨晚王叔说的那样的。我已经长大了,我看得清楚,我知道大师父比六殿下要好我一直都知道的。
无名轻轻点头,柔声笑道:我从来没有瞒着过你,你要是不知道,不就是个小傻蛋了?
春末她们经过桃源,李勿蝉就明示无名夺位一事。那时南月心里就明白了,不过她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无名这一边罢了。
王天霸将你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无名轻声补充道,不论是曾经的那个小月亮,还是现在的南月,我一直都和你站在同样高度的地方,平视你,尊重你的想法。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某一个人的附庸。你明明那么好,有那么厉害的地方,他却只当你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无名说完,怀中的南月身子却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弱弱嗯了一声。
无名注意到南月情绪变化,揉着她发丝的手指顺势勾起她的下巴,不解道:嗯?
南月眼神躲闪一瞬。
在京城的那些天,王天霸将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宠,而唐炙对她的态度亦是十分纵然,原因却与王天霸截然不同。
唐炙将她看做无名的附属品,压根没有将她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唐炙对她没有过多防范,轻而易举就让她逃了出去。
南月心里清楚,唐炙是对的。
她的确只是想要一直跟在无名身边,听她的话,支持她的所有想法,保护她照顾她,被她保护被她照顾,做她的附属品而已。
所以现在无名的话,让她觉得恐慌。
下巴上的力度越来越紧,虽然不痛,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南月眸光越来越迷茫。
无名却在这时放开手,眼神也愈加温柔起来。
她微微低下头,凑到南月耳边,柔和道:说吧。
等南月将心中所想说完,无名轻轻笑了一声,手指轻弹她的眉心:
傻。
你说你是我的附属品,可你瞒了多多少事儿?先是小月亮的身份,又是不知什么时候学到的暗杀之法,你不知道,昨晚我看见你动手时差点没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你瞒着我这么多事儿,现在告诉我说你的所有想法都是我的,说你是我的附属品?哪儿有这么不听话的附属品。
南月低下头,抿着唇。
无名无奈地轻轻摇头,继续道:我们的确心意相通,可那不正说明我们相配?和附属品又有什么关系?
南月仍然低着头,手指搅到一块儿。
无名握紧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轻笑着换了个话题道:所以小南月,所以你昨夜什么时候将匕首偷走的?
南月睫毛轻轻颤动,诚实道:在在王叔刚出现时,你抱着我躲开他的内力,我一边回头看他,一边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将、将匕首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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