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一上来就叫嚣着自己要当老大的仁兄,在作威作福过了新兵训练的头三月之后,第一次上战场就壮烈牺牲。还连带着帐中兄弟死了大半。
德不配位,害人害己。
第一次上战场,鲜血与惨叫不绝于耳。
萧启按照所学闪躲拦刺,在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也拿他没辙,不多久就被他长矛刺中喉部,薄弱处对兵刃没有任何抵抗力。
当那人的血液顺着自己抽出的长矛飞溅在脸上,她下意识的闭眼。
我杀人了?
街头混迹的乞丐,见识过这世间的丑陋,揍过人,抢过食,却从未伤人性命。
她吓傻了。
居然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想起了阿姐。
想起她无力倒在自己怀中,紧闭双眸,脸白得吓人,任自己怎么呼唤,都换不来半点反应。
阿姐,我,杀人了。
对不起。
沉溺于对自己的唾弃中的萧启并未发现,身旁同一个营帐中的兄弟,为救没头没脑冲在前方的统领接连身死。
统领于士兵,是主心骨,也是定心针。
可惜这个统领也只是个纸老虎,被残酷的战场吓得没了章法。
平日在帐中作威作福的神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怕死,是最真实的情绪。
那一战,帐中五十人,死的只剩三个。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你不去争,就没资格了。
***
“什么?”络腮胡赵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生来便混迹市井,拉帮结派,人厌狗嫌,打起架来不要命似的,就没见过不怕他的人。
还是这小白脸不知天高地厚?
萧启轻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我也想做老大,怎么办呢?”
我也想做老大,屈居人下的感觉太憋屈了。
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当什么普通人。
我有经验、有力气,我不做将军谁做?
一味的退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扮猪吃老虎,日子久了,自己也会变成猪的。
所以上一世才会落得个惨淡收场。
少年这声笑在赵豺看来简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又听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闻言不由怒极,粗粗喘上几口气。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跟你爷爷我叫板?”
赵豺翻身跳下,几步上前,朝向萧启挥起拳头:“我倒是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
在他的想象中,这小屁孩一定挨不住他一拳的威力,马上就得躺地上加入惨叫者的队列。
到时候自己可不会心软,再揍上几拳,把他打服,看他还敢不敢出言不逊!
这小子铁定得跪下来求自己。
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赵豺嘴角还没来得及扯开笑,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挡住了他。
弱柳扶风的手似乎有千钧之力,不费吹灰之力卸下拳头的力道,直直挡住了他的攻势。
手的主人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另一只手迎面就是一拳,带起来的风让他下意识闭眼,他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被这力道带的向后倒去。
准确来说,应该是“飞”。
他腾空而起。
“嘣!”
桌椅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替他分担了一部分力道。
赵豺仰面滑倒下去。
眼前一黑,他摇摇头,试图缓解眩晕感。
他想:肯定是自己轻敌了,居然给这小子有了可乘之机。
手撑地,腿脚在地上蹬了几下,他勉强爬起来。
鼻子上似乎有热流涌动,在重力作用下,流向口唇,舌尖品出咸腥味。
袖子在口鼻处使劲蹭了蹭,抬手,他看见了血。
赵豺怒发冲冠,已经很久没人感打他,他都忘了受伤是个什么滋味。
此次的拳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出去,那少年脚步挪动,一个侧闪,他没收住脚,又迎面倒了下去。
摔得有点狠,他爬不起来了。
如影随形的眩晕感让他难受至极。
***
解决了麻烦。
萧启扶正桌椅,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四仰八叉倒在帐内各处的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互相搀扶着爬起来。
伴着“嘶”“啊”的倒吸气声。
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询问,互相推搡。
“小兄弟……”那看起来明显年纪稍大的书生被推出来,诺诺开口。
小心翼翼,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萧启淡淡扫他一眼,不怒自威。
好歹也曾在军营混过好几年,死在她手上的契丹人数都数不过来。
气势这种东西,是由实力与经历堆砌起来的。
刚进军营,曾经都是些平民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书生又惊又怕,立刻改口:“老大!”
看面容他都有三十了,叫十几岁的少年老大,却没有半分不服气。
没办法,谁让这少年看起来这么凶残。
有了带头的,其余人自然跟着叫,于是此起彼伏的“老大”在帐中响起。
端碗把水一饮而尽,萧启满意点头:“嗯。”看来不必要多费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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