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后退也不敢后退,数量已经不到三千人的略阳汉军只能是咬牙硬挺,拼命挥舞刀斧劈砍冲上城墙的敌人,吼叫着把羊头石尽可能准确的砸向梯上敌人,同时不顾手臂酸痛的接连放箭,把火箭射向对城墙威胁巨大的云梯车,与晋军展开殊死搏战。
受命领军攻城的卫瓘亲自来到了第一线指挥督战,晋军士卒但凡有胆怯后退者,卫瓘的亲兵马上就会上去,二话不说就给逃兵一刀,逼着晋军将士不惜代价的全力攻城。而在不远处的大路上,七万多晋军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战从南而来的汉军队伍。
为了逼迫汉军主力决战,卫瓘所部的晋军是拿出十二分的力气猛烈攻城,就连有爵位的高级将领都冲到了城下参与攻城,也成功激励了晋军将士前仆后继,疯狂向着略阳小城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猛烈攻击,蚁附勇士多次登上城头,大型云梯车也顶着烈火浓烟接连靠上城墙,逼得汉军将士只能是血肉之躯封堵晋军云梯车的上城道路。
然而即便如此,陈骞却依然还是对卫瓘的部队表现不够满意,先后数次给卫瓘传令,要求卫瓘继续加强进攻,逼得卫瓘直接动用了超过万人的军队围攻方圆不过数里的略阳小城,还给各级将领下达了死命令,不破城池,绝不收兵!
鉴于晋军的攻势猛烈,毛炅不得不再次率领他的亲兵队上城助战,还不得不放弃指挥,亲自挥刀杀敌,同时毛炅不但没有担忧晋军的投入兵力过多,相反还希望晋军能够多派一些军队来参与攻城,因为毛炅知道,晋军用来打略阳的兵力越多,即将到来的决战中,自军主力就越轻松。
在这个期间,陈骞一直脸色阴沉的眺望着南面来路,心中无比渴望汉军主力能够尽快出兵,早些与自军决一雌雄,然而让陈骞失望的是,都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南面居然还没有传来汉军主力出动的消息。
“大将军,巳时已经过半了,贼军主力怎么还没出动?”司马骏担心的问道:“贼军主力会不会真的不管略阳?”
“不要急,耐心等。”陈骞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略阳城里粮食很多,为了不给我们就地补给的机会,张志逆贼肯定不会真的放弃略阳。”
“可是卫刺史那边的伤亡很大啊。”司马骏提醒道:“这种不分主次的全力强攻,也注定不可能长久。”
“伤亡多大都得继续打!”陈骞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只有真正威胁到了略阳,张志那个逆贼才会出兵。”
陈骞的冷酷决定自然注定了略阳攻防战的更加惨烈血腥,在晋军将领的逼迫下,晋军士卒就象疯了一样的不断向前,几乎每一架飞梯上都爬满了身穿黑色军服的晋军士卒,相对比较开阔的云梯车更是挤满人群,前面的士卒倒下,后面的士卒马上踏着同伴的尸骸上前,红着眼睛与封堵路口的汉军士卒对砍对捅,全然不顾脚下云梯已经被烈火烧得咔咔作响,随时可能倒塌。
张志留给毛炅的一千汉军精锐再次发挥了定海神针的效果,以五十人为单位四处奔走救火,多次杀溃在城上聚集成团的晋军士卒,也多次夺回晋军士卒好不容易夺占的城上阵地,即便在激战中负伤中箭也绝不后退,就好象一道道会移动的铜墙铁壁一样,始终屹立在晋军面前。
午时将至时,随着体力的大量流逝,晋军的攻城势头明显放缓,迫于无奈,卫瓘只能是向陈骞请求增援,陈骞闻报犹豫,不得不担心抽调了大量军队参与攻城,汉军又突然出动决战的话,情况会对自军不利,可是看到卫瓘的军队确实已经露出疲态,陈骞盘算再三后,还是抽调了一万军队交给王浑统领,让他去替换卫瓘的军队继续攻城。
不能放弃,放弃等于是前功尽弃,只有真正的全力攻城,才能把汉军逼出巢穴决战,陈骞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轮换上了生力军攻城后,晋军的攻势自然又一下子猛烈了许多,然而无用,在城墙优势的帮助下,无路可退的汉军将士还是牢牢的挡住晋军生力军的进攻,即便晋军接连登城得手,也始终没给晋军在城墙上聚集成团的机会,同时毛炅还不断大吼,“顶住!给我顶住!我们这里打得越激烈,一会的决战我们就越有把握大破贼军!”
午时终于到了,因为斥候传递消息需要时间的缘故,陈骞并不知道汉军已经在列队出营集结,准备向北开拔,所以陈骞的心里也终于开始发慌,暗道:“不会真的不来吧?假如贼军主力真的不来,我们又攻不下略阳,那我们今天岂不是亏大了?”
陈骞心中着急,却不知道在他的军队之中,许多陇西籍的晋军士卒其实比他更加着急,至少一个叫王衡的上邽籍士卒就在不断伸长了脖子张望南面来路,心中也焦急说道:“后将军,你怎么还不来?还不来?以前我是有牵挂,现在你已经光复了上邽,我已经没有牵挂了啊。”
焦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又过得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一匹斥候快马飞奔到了陈骞的面前,给陈骞带来了汉军主力已经出营集结的消息,陈骞闻报如释重负,赶紧大吼道:“传令全军,就说贼军主力已经在北上路上,叫我们的将士做好迎战准备,准备和伪汉贼军决一死战!”
命令传达,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激动万分的王衡刚想张口欢呼,不曾想不远处一个晋军士卒抢先操着天水口音大喊道:“万岁!后……,伪汉贼军终于来了!踏平贼军,生擒张志!”
“踏平贼军!生擒张志!”
许多的晋军士卒也跟着大喊了起来,王衡为了发泄心中激动,同样是大声吼叫,“踏平贼军!生擒张志!”
这样的口号还引起了连锁反应,很快就有无数的晋军士卒跟着整齐呐喊了起来,陈骞在远处听了大喜,还忍不住向司马骏说道:“好,我们的士气很高昂,这一仗有把握了。”
司马骏点头,又建议道:“大将军,既然贼军已经被我们引出来了,干脆我们就放弃攻城吧,集结所有兵力,主动南下和贼军决一死战。”
考虑到攻坚战远比野战难打,又为了有足够的兵力可用,陈骞很快点头采纳了这一建议,赶紧下令放弃攻城,迅速重整队伍,然后主动带着数量达到九万的军队南下,气势汹汹的迎向北上汉军,而在这个期间,晋军队伍当然一直都在高喊踏平汉军和生擒张志的口号。
迎头并进当然让这一天的决战提前爆发,南下才刚走出八九里路,晋军就与大步北上的五万汉军迎头相遇,然后汲取之前的决战经验,还有受限于东西比较狭窄的地形,陈骞再一次摆出了鱼鳞阵迎敌,还让晋军的核心骨干铁甲兵居前,准备用来抵消汉军的前锋精锐。
汉军这边当然是万年不变的锥形阵,吴麻所统领的汉军精锐也再次担任锥尖冲锋陷阵,然而让张志意外的是,阵形才刚排定,晋军那边居然抢先敲响了进兵鼓,主动向着汉军的阵地冲来,张志见了大笑,说道:“胆儿挺肥,居然敢主动冲阵,也好,这场仗更有把握了。”
与此同时的晋军阵中,陈骞也向司马骏等人解释了自己主动冲阵的原因,说道:“我了解过我们之前和贼军决战的前后经过,我们之前屡屡决战惨败,除了王琛那次是指挥失误外,其他几场决战都是败在了过于保守,采取了守势,给了贼军先声夺人的机会。所以这次我们必须得主动进攻,用进攻来鼓舞我们的军心士气,这样我们这场决战才有把握取胜。”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抽肿了陈骞的老脸,顶着汉军的密集箭雨冲到汉军阵前后,还没等晋军的前队发起冲锋,汉军阵前就接连响起炮声,整整五十门广口铸铁炮先后炸响,将无数的铁渣和尖石射向晋军士卒。
铁渣和尖石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晋军的前队全部披甲,也没办法抵挡住如同冰雹雨点一般的铁渣尖石,两军尚未接阵,就已经有数百名晋军将士捂住了头脸摔倒在地上翻滚惨叫,初次与汉军主力交手的陈骞也顿时心头一震,暗道:“这就是贼军的喷火炮?”
“别怕。”陈骞又赶紧在心头安慰自己道:“最前排的士卒是豫州老兵,不但装备精良,还个个经验丰富,是在和东吴鼠辈的多次大战中历练出来的百战精锐,肯定能够顺利杀溃贼军的前队。”
这时,汉军阵中也突然敲响了进兵鼓,巨大的锥形阵也犹如箭镞一样缓缓前行,主动迎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晋军前队,陈骞也赶紧伸长了脖子去观望前方战况,心中还这么说道:“豫州的将士们,千万要给本将军争气啊。”
晋军前队也确实争气,尽管一上来就被汉军用散弹炮干掉了上百人,然而晋军前队的将士们还是怒吼着冲向了汉军前队,奋力挥刀捅矛,使尽吃奶的力气杀向汉军将士。
晋军前队的争气程度也到此为止,见晋军士卒冲来,同样身经百战的汉军前队只是一个集体的捅刺,就马上有上百名晋军士卒惨叫着摔倒在了血泊中,同时这些豫州来的晋军士卒,还至死都不敢相信汉军的长矛能够如此锋利坚韧,竟然能够轻松捅穿他们的熟铁盔甲。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具体情况,陈骞只是远远看到被他寄以了厚望的豫州士卒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接二连三的冲上,也接二连三的突然倒地,陈骞的眼睛也难免越瞪越圆,旁边的司马骏更是直接惊叫道:“这是在干什么?我们的士卒怎么这么不经打,死得这么快?”
确实不经打,身披双甲又手拿油淬武器的汉军精锐普遍都是面无表情,机械般的只是平端长矛然后大力刺出,动作简单熟练得如同平时的日常训练,锋利的油淬长矛则轻松破甲,如同串肉串一样,将一个个晋军士卒捅穿胸膛身体,也仿佛一架架杀人机器一样,轻松屠杀着迎面冲来的晋军士卒,不过片刻时间就把晋军前队拦腰切断。
“不要慌。”陈骞擦了一把冷汗安慰自己,暗道:“第二队是从淮南抽调来的大晋士卒,他们这些年在合肥不知道和东吴军队打了多少仗,经验更丰富,肯定能杀溃贼军的前队。”
很可惜,事实恰恰相反,虽然确实在合肥不知道与东吴军队打了多少仗,然而碰上了体力变态和装备领先时代的汉军精锐后,晋军的第二队依然还是被汉军将士接连杀翻在地,汉军的锥尖和战阵仍然还是大步前进,迅速撕开晋军的第二队,继续向着晋军的鱼鳞阵腹地挺进。
“别怕,第三队是荆州军,淮南军擅长守城战,荆州军却擅长野战。”陈骞再次擦汗,心道:“荆州军前年才轻松杀退了东吴的两路进攻,有经验有士气,肯定能杀溃伪汉贼军的前队。”
乒乒乓乓,不过片刻时间,晋军第三队同样被汉军的锥尖捅穿,留下满地的尸骸,余下的士卒也被迫向着两侧分开,左右不能呼应,继而还被源源不绝涌上的汉军大队分隔得越来越远。
“徐州兵,看你们的了。”陈骞几乎都快哭出声来,在心中哀嚎道:“一定要挡住贼军啊,不要忘了,你们在徐州欺负东吴军队,一向都是象大人欺负小孩子一样。”
无法,这次变成徐州晋军象孩童一样的被汉军这个成年人欺负了,不过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东吴军队打进攻战在三国时期是出了名的菜鸟,徐州晋军又在江南士卒面前拥有身高和体格方面的优势,打起几乎不会进攻战的东吴兵来当然是轻松暇意。
然而汉军却不同,个个被垃圾食品养得腰粗膀圆不说,还是从与晋军西兵和中央军的无数次实战中历练出来的百战精锐,步战能力绝对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收拾起只会欺负东吴菜鸟的徐州晋军,自然就象徐州晋军欺负东吴兵一样的轻松简单。
这一点当然导致了徐州晋军的迅速败退,只用了片刻时间,汉军前队就把徐州晋军拦腰切断,继而冲向自己的老对手雍凉晋军——不知道已经被汉军打得被迫重新整编了多少次的晋军西路军。
这个时候,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汉军还没有和第五队的雍凉晋军接上阵,雍凉晋军队伍中就已经响起了无数的喊叫,“我们输了,快跑啊!”
吼叫着,还有无数的晋军士卒抛弃武器撒腿逃向东西两个方向,同为汉军老对手之一的上邽士卒王衡当然也在其中,一边拼命奔逃,王衡还一边在心里激动大吼,“方便面,午餐肉,红烧肉,我来了!当了十三次俘虏,乃翁这一次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加入大汉军队了!后将军,我投降,投降,我要给你卖命!”
本来就被汉军的势如破竹杀得心惊胆战,又看到无数的同伴突然夺路而逃,第五六队的雍凉士卒自然一片大乱,才刚被乘机冲袭的汉军前队一冲,雍凉士卒就已经彻底崩溃,还刹那间就逃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张志一见机会到来,也果断下令道:“擂鼓,总攻!”
总攻战鼓敲响后,汉军将士立即全力向前,宛如潮水一般的冲向晋军人群,士气已经受到严重影响的晋军则彻底大乱,胆怯奔逃者不计其数,负隅顽抗的士卒也迅速被冲在最前面的汉军精锐砍翻捅倒,汉军将士则士气如虹,红着眼睛只是拼命上前杀敌,又接连冲溃了晋军的两个横队,刀锋直指陈骞的帅旗。
“这么快就输了?”
张口结舌的看着四处奔跑的晋军士卒,陈骞震惊得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在此之前,陈骞也曾推演过晋军可能会遭遇败局,然而陈骞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军会输得如此之快,前前后后才半个多小时,九万晋军就已经兵败如山倒,输得无法再输,也输得陈骞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会是真的。
“大将军,别楞着了,快跑啊!”司马骏猛的拉了陈骞一把,焦急大喊道:“我们已经输了,快撤吧。”
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后,陈骞赶紧掉转马头,一边喝令胡烈率军殿后,一边下令鸣金撤退,同时在策马飞奔间,陈骞还在心里惨叫道:“再也不决战了,再也不和伪汉贼军打正面决战了。这帮逆贼,厉害得简直不象是人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