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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快要流下泪来。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半张脸埋在我的怀里,眼睛望着镜头,含着浓浓的笑意。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那天是七夕,我们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束打烊前低价出售的玫瑰,花店老板赠送给我们一张拍立得。
    我静静地望着照片中的男孩,像是两人长久的对视。
    我对阿清的记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我忘记了他的声音,常常想不起一些场景具体的时间,或许等阿清回来,我已经认不出他了。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薄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显得分外沉寂肃穆。来时满腹贪婪,然而待我跪在佛堂前,对着那在烟雾缭绕中微闭着眼的观世音,说出口的却是,“愿吾爱方醒,常欢愉,皆胜意。”
    第十七章(下)
    渐渐入秋了,这是阿清离开后的第七年。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听电话那头说了近三分钟才听出声音的主人。她说她生病了,希望能最后看我一眼。我向洛之言请了几天假,他问我理由,我说我妈肺癌晚期快死了,他十分不礼貌地露出诧异的神情,“我以为你是孤儿。”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走的时候忘了打招呼。
    跟着陈渊回到青阜前我家住云浈,梁远一直留在那里。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但她用那张苍白浮肿的脸望着我时,我还是觉得违和。关于母亲的记忆都好远好远,望去就像起雾的玻璃,十七岁那年的最后一通电话好像已经为我们之间的情分画上了句号,陈渊死后她给了我很多钱,只要我不吸毒不炒股,即便坐吃山空也足够安安稳稳活到四十岁,但那笔钱我一分也没有动。
    她浑浊的眼球望着我,眼眶忽然变红,她说儿子,你长高了。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混着哽咽又说了声对不起。
    我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长高了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不想谈起这些,心里期盼着她也能闭嘴,但她自然是不会尊重我的意愿。就像当年我说想留在妈妈身边,她却为了钱毅然决然放弃了我的抚养权一样。
    她说:“我欠你的太多了……”
    “欠来欠去的算得清吗?”我难得有些烦躁,打断了她的话。
    她只好问:“有女朋友了吗?”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可能是快死的人看得都比较开,也可能是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是点了点头,又像一个关心儿子婚姻大事的正常母亲那样,问我和他谈了多久,能不能带来让她看看。我有一瞬的怔愣,忽然意识到,我与阿清相爱的时光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此后将回忆的点点滴滴来回咀嚼的日子已经是那些时光的七倍。
    我逃避了她的询问,想问她需不需要我给她送终,正要说话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走到病床前放了一束馨香的百合花。那人是个小姑娘,还背着书包,穿着蓝白的校服,叫了一声妈妈。
    我终于想明白了,梁远说想看我,只是临死之际回顾半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想不起模样的儿子。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分不清这和她因为残年寂寞才找上我哪个更讽刺,我只是懂事地闭上了嘴,没有打扰他们母女之间珍贵的相处时光,走时也没有向任何人告别。
    我又想起了我的阿清,好像过去二十五年只在不停地面对分离。时间如同从指缝流淌而过的砂砾,七年时间很快划过去。这七年里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阿清离去的背影,我总是那么着急地想要走近一点,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去往他的身边。梦醒后像死了一回,心脏溺在深海里,像呛了水窒息。
    我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车,可笑地期待又害怕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分别之后他过得好不好,又怕看到他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依旧熠熠生辉。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事实,阿清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这种一无所有不堪一眼的人,除了爱,什么也承诺不了。
    可什么是爱呢?是人生再过不知多少个七年,我还在这个世界没有边际地想念你吗?
    我减速下车,倒在路边,望着天上茭白无暇的月亮缓缓呼吸。
    ——
    快过年的时候洛之言终于想红想疯了,他在浴室里割腕,差点丢了命。经纪人给他找了据说是业内知名的心理咨询师,我押着他去看病 ,第一次见到了许衍秋。
    我对许衍秋的认知仅来源于阿清的描述,但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只能是她,正如阿清所说,她的神情中总含着宽容柔和的笑,像初春时冰雪渐渐在阳光中融化而成的溪流,让人下意识的想要信任和靠近。但阿清还说,这让他感到恶心,因为许衍秋的职业就是背叛你的信赖,把你的伤疤撕开。
    我不确定她是否同样认出了我,于是在送洛之言回公司后再次返回了咨询室。她像是等候多时,给我递上一杯新泡的茶。我喝了一大口,听见许衍秋问:“苦吗?”
    我压下舌根浓重的苦涩,说:“再苦的也体会过了。”
    她说:“我说的是茶。”
    我把茶杯放回桌上,杯底磕在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我说的也是。”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像在观察。我感受到一股被窥伺的危险,不想再啰嗦,开门见山问她:“阿清过得好么?”
    她过了许久才说:“好与不好的标准是什么,又该由谁来评判呢?”
    “他……”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一下又分开,浓茶的后劲让我的喉咙干涩发紧,“还会做噩梦吗?内心的伤痕愈合了吗?还会伤害自己吗?”有再喜欢过我吗?有想念过我吗?有像我一样,喜欢到放不下吗?
    她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我笑了笑。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所以只能笑,“他在哪里?”
    “你想见他吗?”许衍秋又给我斟了一杯茶。我不想再喝这么苦的茶了,所以没有动它。她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句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早已经回国了。”
    我静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是么。”我问许衍秋,“我能见见他吗?”
    “可以,但我的建议是不要。”
    “我想见他。”
    许衍秋点点头,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玻璃门关着,一个少年坐在背对门的懒人沙发上,和对面的男人正说着什么。他不知什么时候打了耳洞,带着一枚黑色耳钉,头发长了很多,在脑后用皮筋简单扎起来。或许用少年来称呼不合适了,他的背影和我梦中的也仅是相像而已。
    和他交谈的男人看到我们在门外,点点下巴朝他示意了一下。他回过头,我看清了他的脸,眉眼成熟了许多,尖瘦的下巴贴了点奶膘,面色红润健康了不少。
    他朝我走来,像从宇宙吹来的风,明亮清澈地笑,“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许衍秋说:“不好意思,和朋友聊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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