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池瑜倒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甚至还有点驾轻就熟,不管周围的人是如何想的,兀自迈进店内挑了几样合适的物件,又放了几颗碎银在柜面上,便拎着东西交给了还站在外面挣扎迟疑的秋雁,然后重新回了龙辇。
时辰不早了,走了。池瑜掀开车帘去唤看起来傻愣愣的秋雁。
是,是。秋雁缓过神来,费力地抱着大件小包,还是车夫搭了把手才让他爬上了前座。
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去皇陵的路,等到了地方,池瑜让人都在外面候着,拿过秋雁拎着的东西就踏入了刚被守陵人推开的大门里。
皇陵十分宽阔,埋葬了不少池家的祖先,那是先皇在世时命人挪至这里的,举目望去一片青灰色的石碑。
而在最近的那三座前,站着一道玄色的身影,不时刮过的冷风带着衣袍扬起又落下,有几张没眼力见的纸钱停在了那人的肩头。
池瑜缓步走过去,将东西一一放在石碑前,又抬手将纸钱拂下,才轻声唤道:阿妧。
顾妧原本肃穆的神情柔和了几许,侧目朝她微微点了下头,视线便回到了身前的碑文上。
在这里全程都得恭敬,不能越矩,更不可随意攀谈,所以池瑜也没问她等了自己多久,只是从打理干净的两座碑面上便能猜出一二。
池瑜心底一软,摸出一方丝帕细细地擦着位于最右侧的那座石碑,余光瞥见顾妧神色间的诧异,低声解释了一句:逝者为大。
残留的雪渍被拭去后,露出底下掩盖着的几个字大晋王公池瑾之墓。
她无法忘却刻进骨里的仇恨,或许一生都不能放下,但她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为了身旁的人。
池瑜抚摸着那两个深刻着的笔锋苍劲的字,在心底呢喃。
那些你不曾珍惜守护好的种种,我都会好生对待的,这万里河山,还有阿妧。
☆、不觉得很刺激么
将石碑擦拭干净后,池瑜取了方才买来的香,借着两旁放置的烛火点燃几根递给顾妧一半,自己则握着剩下的,闭上眼虔诚恭顺地拜了三下,然后插进了不算大的香炉里。
做完这些她又开始烧纸钱,屈膝跪在太妃墓前,一边往火盆里扔着,一边细得近似无声地看着碑文上的名号说着话。
母妃,瑜儿来看您了。
您在那边过得如何?可还好么?瑜儿过得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想来母妃应该知晓今日是瑜儿的生辰,也是瑜儿的及笄礼,依照礼法在此之前瑜儿就该成婚了罢,可因着一些事情,大抵还得再晚些。
不过瑜儿已有了心仪之人,那人待瑜儿极好,在您和父皇还有皇兄走后,一直都是她在替您照顾瑜儿。
那人您当是识得的,这数载来她也有来看望过您,不知她有没有同您说过瑜儿接下来想说的话。
母妃,瑜儿做了件极为荒唐之事,瑜儿心仪了自己的皇嫂。
您会怪瑜儿么?
但您千万不要怪阿妧,这不是阿妧的问题,是瑜儿舍不得,也放不下阿妧。
瑜儿想昭告天下,想同阿妧成婚。
其实瑜儿也没奢望过母妃会接受与同意,当然,若是您能同意自是最好的,倘若不能瑜儿还是会这般做的。
是不是很不乖?
可是母妃,瑜儿就只剩她了。
哦,对,还有连鸢,他也待瑜儿很好,但那是不同的。
母妃,您不要生瑜儿的气好不好?瑜儿不想惹母妃生气。
池瑜手边的纸钱见了底,火盆里也烧得过旺,灼灼的热气直往脸上扑,像是在回应什么一般。
您还是生气了么?
但瑜儿是认真的,想要同她共白首,想一直一直同她在一起。
除了她,瑜儿谁都不想要。
母妃,或许世间无人能理解瑜儿为何这般,瑜儿也不想母妃理解,但瑜儿此番绝不是因为任性,这是瑜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池瑜顿了顿,还有句话在嘴边绕了几个圈都说不出口,她轻叹一声,撑着已经完全麻掉的双腿站直了身子,牵住了那只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柔荑,迎着那双略有惊讶的眸子浅浅一笑,又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石碑。
这次她低低地出了声:父皇,母妃,儿臣身旁的人便是儿臣想要相伴一生之人,哪怕往后你们会怪儿臣,儿臣也不悔当初的决定。
顾妧抿了抿唇,反手与池瑜十指交握,没有说什么,却是在心底许诺保证道:
先皇,太妃,臣女会照顾保护好皇上的,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苦,流一滴泪,以臣女的性命为誓。
池瑜似有所感地侧目看了她一眼,偷偷捏了两下她的掌心,唇边扬起一丝极浅的弧度,躬身作别道:时辰不早了,儿臣该走了,待下次闲暇之时再来看望父皇和母妃。
说完便牵着顾妧往皇陵外走,压低了声音道:阿妧当是不便与我同行,待会我先将侍卫们带走,晚些回寝宫等你。
顾妧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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