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寂静空旷的二楼走廊上,不远处却换来了隐隐的声音。那些声音甫一发出就仿佛被掐断了, 像是有人轻轻松松地封锁了他们的喉咙。
去去找管家来!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啊!他的脸我想起来了, 他是
诺里斯在不安的空气中,隐约听见有人这样道, 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不好意思呢,只能劳烦您在这座墙上多待一会儿了。
一个声音结束了那人的惊呼。那是一把极美的声音,像是清透的山泉。
一整个走廊的守卫都被打倒了诺里斯,你留在这里, 我去找人来!他的同事显然也听见了二楼的动静,匆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诺里斯点点头,在同期中,他一直是最为优秀的那个守卫。由他留下断后,是最好的选择。
敌袭?刺客?诺里斯举着装饰用的佩剑, 紧张地守在门口。他死死地盯着二楼走廊, 想要知道那里到底会走下来个什么东西。
终于, 他看见了来人。在瞧见那银白长发下的端丽面容,与那双笑盈盈的酒红眼眸时,诺里斯手中的佩剑不自觉地抖了抖。
暮光下,那人的身姿美好得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天使。他披着黑色的长大衣,长发被随意地用丝带扎起、绑在脑后。两缕未扎起白发由鬓角垂下,轻拂纤巧的下巴与白皙的尖耳。
那、那是诺里斯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他在花园中曾惊鸿一瞥过的,那名被侍女们推着去散步的,维德的金丝雀。
不过那次他只是看见模糊的人形,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
却感觉如此熟悉。
金丝雀闲庭信步,姿态近乎优雅。他顺着长长的楼梯下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前往舞会的步子上。在下至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将手肘靠在雕花把手上,酒红双眸向远处匆匆赶来的侍卫们投过一瞥。接着,他笑了笑,看向了诺里斯。
诺里斯见过许多美人,却没有一个像眼前的这名美人一般,仿佛带着魔力。他怔怔地看向那双酒红的双眼,只觉得灵魂都仿佛要被里面旋转着的某种东西夺走。
美人柔软鲜妍,让人难以想象,方才那打倒一整个走廊的守卫的人,居然只是他一人。
不、不是人族也不是兽族,没有角、也并非精灵
他到底是什么?
我想去花园逛逛。美人启唇轻声道,能为我让让路吗?
诺里斯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举起剑道:你
看起来是不能。
下一刻,诺里斯手中的剑便在须臾之间,被他挑飞到了地上。
诺里斯头脑一片空白,美人的速度太快,他就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人用于挑飞他的剑的武器。
是一只被他随手从旁边的雕像上抽出的,绅士手杖!
他不是只是一只皇帝豢养的金丝雀吗?一个就连去花园,也要靠侍女推着的金丝雀。
他的身法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他的脸
有什么模糊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下一秒,美人以极快的速度闪回到他的身后,用手刀击晕了他。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诺里斯终于想起了这张脸的出处!
你圣子他目眦尽裂、难以置信。
是啊。那人在他耳边吹气道,你也认识我?
侍卫的身体缓缓倒下。路希安吹了声口哨,用手杖顶开了门。
门外是无边暮色,园林、走廊,与他最终要抵达的小门。身后传来侍卫们带队奔跑的声音,路希安晃了晃脑袋,勾起唇角,向着外面走去。
第二道关卡完。他说。
第三道关卡可没有这么好对付。那是在西园林里巡逻的守卫。路希安逃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但第二道门侍卫们的追赶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这件事的性质。
路希安如闲庭信步般在他们之中走过,他结印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封住了他们的双脚,并用手杖将他们击晕。第四道关卡同样被破解得很简单,在他的面前,那些守卫们近乎不堪一击。
路希安七拐八拐便甩掉了所有的追兵。小门近在咫尺,本应在此的守卫却空无一人。正当他的手指抚上把手时,耳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抵达的气息。
路希安回过头去。
夕阳下,兽人侍卫加尔文就站在他身后且只是他一个人。他穿着铠甲,手中握着长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橙色的眼睛里满是紧张。
他直直地盯着路希安,像是要把他的身影钉死在自己的眼里。路希安于是勾起唇角,随意地用手指将一缕落下的白发别到耳后。
是你啊。路希安说,加尔文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我、我是皇帝的守卫,我奉管家的命令,来抓住宫中的逃犯
他很紧张,路希安想。
可你真是来抓我的么?路希安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你看,你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他听见兽人侍卫仿佛因被说中了什么似的、紧张的吞咽声。
轮值至少应有两人,而你,却是一个人过来。你对那个同伴做了些什么?
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看我,从我回来那天起,就知道。路希安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来奉皇帝之命抓我的,你是想来
见我的。
兽人侍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希安,咬着牙,身体也在抖那是一种狂信徒被神所眷顾时所会有的狂喜。
我知道,皇帝不,维德,他根本就对你,他只把你当做玩物!对,玩物!他瞳孔涣散,极度兴奋而愤怒地道,他对你没有真心,我每次看着你被那样对待,我都我早就想要救你了,把你从他的身边救出来,到我的身边来。
相信我!我想要保护你!相信我!他忽然激动起来,那些人怎么敢这样对你天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高高在上的圣子,被他陷害成如今这样,我实在是
嘘。
路希安轻声道。兽人侍卫全身一颤,不再说话了。
路希安的一举一动于他而言,都充满着足以控制他灵魂的魔力。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需要快些逃出去,逃离他抿了抿唇,眼睛看向维德寝宫的方向,里面带了点儿畏惧。这一切当然都映入了加尔文的眼里。
我会帮你的!他用力抓住路希安的手掌,诚挚道,您一定得相信我,我有一套房子,虽然平时我都住在宫里的,那里平时只是放着我的所有家当。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维德也不知道,你可以藏进去
我当然相信你,色令智昏的兽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路希安当然知道,这只兽人只是想让他从维德的手里、变成他的所有物。
可他更知道,在这只兽人的帮助下,他能够很轻松地逃离人族的领地,并找到路、抵达兽人族的草原。
原著里,这只兽人是兽人族一名犯了事被流放的小贵族,对兽人族极其了解。他的家里更是有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珍贵的兽人族的信物戴上它,外族人也能伪装成兽人。
更何况,留着他,相当于在维德身边留着一枚眼线。
面上,路希安温柔地笑了。他露出了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并客气而小心地婉拒了几句。兽人的邀约于是更加急切了。
他想要向路希安证明自己的确有能够庇佑他的能力,并告诉他那间房屋的地址。最终,路希安垂着眼睫,脸色有些苍白地回答道:好吧,在有需要时,我我会去找你的。
他当然会到这座房屋里去,找到那枚能伪装他身份的信物,并暂时将它作为自己的安全屋。在加尔文能如愿吃掉他之前,他会一直是安全的。
我好像听见了脚步声我得走了!路希安说着,打开了小门,在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回头,对加尔文苍白地笑了笑,谢谢你。
说完,他匆匆地消失在了小门后,离开了皇宫。
夜色即将降临。路希安在树林里小心地走着,用法力隐蔽自己的气息。现在就去加尔文家不是个好选择以他的容貌、这一头白发与额上的血红魔纹,走在王城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即使那些人没有认出他前任圣子的身份,这明显属于异族的容貌也足够可疑。再加上黑市里魅魔奴隶的盛行管不好,就会有人认出他魔纹的归属,引发一些风浪。
路希安知道一种能够遮掩容貌的魔药。将那种魔药喝下,他能够暂且伪装成另一个相貌清秀的人族。魔药的材料并不难找,他一路走在后山上,一路拔出他所需要的药材,攥在手里。
在法力的帮助下,路希安并不疲惫。但不知怎的,他越是行走,越是有种仿若慌张的感觉从心底里生出来。他总觉得身体里正有什么东西,沿着血脉一突一突地跳着,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热。
他咬了咬牙,打算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走过后山,便是一片树林,与汩汩流动的河水。天已经快要黑尽了,路希安弹动指尖,用光团指引道路,向着河水的另一边走。他觉得身上越发难受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整个人都有些仿佛酸软的感觉。
他不断在脑内描摹着自己如今的路径,确认自己并未走失。他如今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在这片树林深处的废弃的教堂。早在几年前,里面的圣职者便转到了另一座更加繁华的教堂里。
他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过前三天,炼制魔药,还有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处理自己身体的异样。
路希安抵达那座破败的教堂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与此同时,他感觉那种酸软更重了。
教堂内部没有任何人,只有灰尘和结着网的祷告长椅。路希安觉得腿累得很,他刚想向座椅上施个清洁咒,将草药放在另一边,坐下歇息
唔!
黑暗中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的掌心带着类似伤疤的东西,却有力如铁石。路希安挣扎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向他打去一个火球。
然后,他就听见了那人喘着气,不确定的声音:路希安?
路希安愣住了。
路希安真的是你!路希安!
有月光透过玻璃,映照在两人的脸上。路希安在那一刻,看见了来者狼狈但狂喜的脸。
第26章 转化
那是金发的圣骑士。
布赖特。
房间里燃着温暖的油灯。路希安坐在床上, 用热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
这座房间原本属于教堂曾经的神父,如今倒是被布赖特收拾得很干净,成为了他这个逃犯的栖身之所。
如今, 也成了路希安毫不客气地占据的栖身之所。
布赖特关好教堂大门,回到房间里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路希安披着黑色的大衣,坐在床上。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干净、温润而美好仿佛还是三年前, 他还在圣殿里诵读晨经时那样。
布赖特脸上忍不住就露出温柔笑意来。
再走近时, 他看见路希安脱下了长靴,白皙脚踝骨节伶仃, 悬在空中。布赖特眼神一晃,又想起了他在禁狱中所看见的那一幕。
路希安被维德抱在怀里的那一幕。
你回来啦?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路希安回头看他。他摘下了发带, 银白长发落在身上, 沁着柔柔的光。他酒红眼眸温柔,注视着来人。
可那一刻, 他银白长发落在布赖特的眼里,却是极致的痛恨。
魅魔。
银白长发的魅魔。
在维德身侧,每日每夜不复昔日圣洁,就连长发都变成了如今这幅餍足模样的, 美艳的魅魔。
那一刻,有无数漆黑的潮水从布赖特的心底里涌了上来。这名以光明正直闻名的骑士,第一次有了想要将眼前的人捏在怀里、将那所有碍眼的痕迹都去除、让他变回曾经不染尘埃的模样的冲动。
布赖特?他听见对方略带疑惑的声音。
布赖特这才缓过神来。他捧着藤质的框子,在路希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路希安仰着脸看他,酒红眼眸中仿佛还是昨日神色:你脸上的伤
布赖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摇摇头道:不碍事, 都是维德的走狗们留下的。
路希安点点头, 眼中依旧是柔软的担忧。他抿着唇, 道: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一种魔药,能够消除这些伤口,如果有制药的工具的话对了。
他凉凉手指抚上布赖特的脸,眼眸沁着水:疼么?
那一刻,布赖特身上一颤。
不他很仓促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快速道,我发现旁边柜子里有这些器皿,应该是过去神父没有搬走的。
那就好。路希安轻轻道。
布赖特再次抬起眼来。他看着自己作为圣骑士、曾发誓要一生守护他的圣洁的圣子。路希安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身体却苍白脆弱极了。丝绸的宫廷衬衫穿在他的身上松垮垮的,小腿比起他上回看见时还要瘦些,而那曾经带着脚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