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披散,身上的官袍也换成了囚服,坚硬的木条硌着他的皮骨,无比的疼。
他现在更难受的是心情。
早上还坐着轿子风风光光来上朝,谁知道到了下朝的时候,竟然是这副光景,还有……
吴仁忠。
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死都要死了,还连累自己一把。
那个仵作……到底是什么来路,不但胆子大,还有几分真本事。
明明看着一脸清秀的模样,居然敢把人心血淋淋的挖出来,这小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定是一个狠角色。
不管他狠不狠,将来,要是还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那小子碎尸万段!
想到活着出去,他心里又想起荣国公,自己跟随他那么多年,从无二心,即便是他退朝在家的时候,自己也时时去探望,过年过节更是从来不断了礼数。
就凭这些鞍前马后,也应该不会放弃自己吧?
袁广良心里想着,暗自给自己一些底气。
囚车拐进一个十字路口,这边的路虽然远了一些,但是比较安静,可以快速的到达刑部。
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刚刚拐过去不久,忽然从四面八方跃过几个黑衣人,身手非常矫健,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
前面的禁军立即停下了队伍,为首之人大声喝道:“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拦截囚车!”
黑衣人并不答话,一晃手中的钢刀,立即扑上来。
两边的人马立即混战在一起。
袁广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突发事件,双手紧紧抓着囚车,看着那些黑衣人。
这些人身手都很好,而且,久在军中的他也一眼看出,这些人的步法刀法也都没有一点江湖气,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江湖中人。
不是江湖中人,能够和禁军打成这样的,就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军中人。
袁广良大气都不喘一下,生怕错漏了什么,渐渐的,他看得出来,这些禁军落了下风。
心里忍不住一跳,这些禁军可都是王牌军……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身影一晃,跳上了囚车,低声说道:“袁大人?”
袁广良急忙点了点头,他看着对方,来人脸上蒙着黑布,根本不知道是谁,只那一双眼睛幽深沉冷,果真不是普通人。
黑衣人得到他的回答,并没有多说什么,手腕一翻,刀光一闪。
袁广良刚想问是不是荣国公派来的人,只见黑衣人举了刀,他最初以为黑衣人是想着劈开囚车救他,但他猛然发现,这黑衣人的眼神和姿势都不太对。
他也是练武之人,反应力也超卓,急忙侧身避开,刀刃贴着他的腰身划了过去,把他身上的囚服割开了一条口子。
他一愣,冷汗随即渗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他怒声问道。
黑衣人冷然一笑,“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袁广良仔细看着黑衣人手中的刀,是普通的钢刀,根本看不出什么,这些人浑身上下都不露一点与身份有关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
忽然,他被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吸引了目光,那人与一个禁军打得正欢,大约是情急之下,用了一招,他立即心头一凉。
那是荣国公的手下才会用的招式。
当年荣国公在朝时,曾经请了一个江湖中的高人在府中住了长达五年之久,只为培养一支特别的队伍,那些人深得真传。
袁广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慢慢脱颖而出,成了荣国公的心腹,他对那些招式再熟悉不过。
而且,他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是刻意隐瞒着招式。
有什么理由需要隐瞒这些?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却不敢面对。
黑衣人一刀砍空,并不罢休,收回招工再次发起进攻,袁广良急忙招架,这个时候他倒开始期盼禁军能够快点把这些黑衣人打退。
正在此时,路口忽然有马蹄声传来,有人喝道:“什么人?”
原来是巡逻的队伍到了!
禁军中立即有人大喊,“我们是宫中禁军,这些黑衣要劫囚车!”
话音未落,黑衣人打了一个呼哨,他们立即有条不紊的撤退,很快没有了踪影。
禁军伤了好几个,巡逻队伍到了跟前,一转头看到囚车中的袁广良,不禁一愣。
袁广良一见来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
来人急忙上前跳下马来,急切的问道:“袁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来人说话语气真诚,袁广良低声说道;“一时不察,为小人所害。”
来人急声说道:“那……您这是要去往哪里?”
袁广良说道:“刑部。”
来人脸色发红,双手搓在一起,看起来真心替他担忧,“袁大人不必担心,我有一个表兄在那里当差,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也总比没有的好,我这就过去,让他好好照应您。您放心,清者自清,皇上一定会查明的。”
袁广良心里一阵温暖,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就在上一个月,他还曾经利用职权给此人穿过小鞋,因为这个人性子耿直,平时也不知道孝敬,还说那些孝敬的人都是一些不良风气。
可此时此刻,对自己关心倍至的,竟然是此人。
袁广良心中五味杂陈,他勉强笑了笑,“会的。你先带人去巡逻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过去和禁军说了些什么,才又向袁广良告别,牵了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袁广良看着地上的血迹,还有自己被割破的囚衣和囚车上的那些刀砍的痕迹,他竟然觉得如坠冰窟。
他闭上眼睛,想着刚才发生的那场劫杀,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荣国公竟然派人来杀他!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大笑起来,双手扶着囚车,手腕上的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禁军互相看了几眼,为首之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催促,任由队伍一点一点的向前走。
洛九卿和其它人分了手,自己先行离开,她感觉到此事有些不太寻常,还是想着万无一失最好。
快步走出宫门,正想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抬头望,发现是等着宫门前的荣国公。
她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讶然,快步走过去说道:“原来是老大人,有什么吩咐,您请说。”
荣国公笑容亲切,“我能有什么吩咐,上车来说吧。”
洛九卿正在犹豫,一只脚刚刚踏上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洛九卿没有再动,荣国公也侧首看向那匹飞快奔来的马,心里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那人到了跟前,脸色涨得通红,额角的汗滴滴滚落,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洛九卿,本来正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荣国公认出此人是自己府上的,算是一个心腹,这个时候这样前来,而且是急成这样,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洛九卿适时的说道:“老大人,草民还有其它的事情,先行一步。”
荣国公正想着拉拢洛九卿,岂会这样让她走,犹豫了一下说道:“等一下。”
洛九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荣国公对着来人说道:“无妨,有事就说。”
听他这么一说,洛九卿也没有再推辞,大大方方站在旁边静静等着。
来人犹豫了一下,最终压低了声音说道:“国公,不好了,袁大人在去刑部的途中……遭遇劫杀了。”
“什么?”荣国公的心头猛然一跳,他几乎要从车上跳下来,“什么时候?在哪?”
“就在刚刚,在水华路的那个十字路口。”
荣国公眉头紧皱,这个情况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袁广良已经在大殿上承认牛芒针是他的东西,也从侧面证明,吴仁忠的背后之人就是他,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有人杀他?
难道是为了泄愤?
洛九卿听到这个消息,微垂的眼睛里有光芒一闪,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此时安定下来。
速度真快啊。
荣国公现在也没有时间理会她了,一心只想着怎么去稳住袁广良,让他耐心的等着自己去救他。
不管真假,但至少心里是这样想的。
忽然间一转念,又觉得不太对。
荣国公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能,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低声问道:“可曾听说,那些人都是什么人?用的什么兵器,有什么明显特征?”
来人回答道:“奇就奇在这里,那些人一点特征都没有,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钢刀,没有一点印记,也无从查起是哪一府的,出自什么地方。”
荣国公抽了一口冷气。
只怕真的是……自己预想的那种可能了。
这可是大事不妙啊。
“现在呢?”他问道,“袁广良怎么样,是治疗了……还是……”
来人急忙说道:“现在已经被押回刑部了。”
没有死,这下更糟糕了。如果……就这么干脆死了,倒也算是一个不坏的结果,就怕现在这个。
荣国公都有些头疼,这些事一件比一件两手,简直让他没法消停,他急忙说道:“改道,去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