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橙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
这个“过段时间”,就过到了他十八岁生日,还是为了他母亲的遗产。
身后书房门被拉开,然后又轻轻关上。
他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上签好字的试卷。
鲜红的分数旁,是高秋兰略显吃力的字体。
从小到大,叶高阳都没有出席过他的家长会。
每次老师说出第一名的时候,高秋兰都笑得很开心。
但当报到第二名时,别的小孩都被父亲高高举起来庆祝。
那是叶橙最羡慕第二名的时刻,他曾经也幻想着有一天,叶高阳能把他举起来。
小时候,因为这个片区靠近白泽小学,附近住了很多小朋友。
叶橙经常在放学后,抱着小书包蹲在门口的台阶上。
也不进去,就蹲在门口看书。
过了一段时间,有个新搬来的小男孩,每天傍晚都拍着篮球路过他家门口。
那小男孩晒得人畜不分,黑不溜秋像块炭一样。
有一天,他走过来问叶橙:“你老坐这儿干嘛呀?”
叶橙抬头看了看那块炭,又埋头继续看少儿版《西游记》。
小男孩见他不理自己,蹲下来凶巴巴地说:“喂,跟你说话呢。”
叶橙嫌他碍事,不情愿地答道:“我在等我爸爸。”
小男孩看他愿意理自己了,态度又好了起来:“那你可以回家等啊,外面好多蚊子。”
“我在这里才能接到他。”叶橙很固执地说。
第二天小男孩路过的时候,发现叶橙坐在台阶上抹眼泪。
他扔掉篮球就跑了过去,手足无措地问:“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叶橙把头埋在膝盖上,抱着双腿,声音很小:“我考试没考好。”
小男孩挠了挠头,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我还考过倒数第一呢,别哭嘛。”
“我爸爸会失望的。”叶橙吸了吸鼻子,眼泪挂在粉扑扑的脸蛋上。
小男孩也开始替他着急了:“你考得很差吗?要不,找人帮忙签个字什么的。”
叶橙满脸失落:“第三名,我从来没考过第三名。”
小男孩张着嘴巴傻逼了,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思忖半天,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芒果,递给叶橙道:“别哭了,小妹妹,再哭就不漂亮了。第三名已经很好啦,我连第三十都没考过呢。喏,这个给你吃。”
叶橙看看芒果,再看看他,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第一,他芒果过敏;第二,他不是小妹妹。
但是看着那颗黄橙橙的芒果,他心里忽然动了动。
如果他生病住院了,那爸爸是不是会回来看看他?
小男孩见他接过芒果,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的脸。
滑滑嫩嫩,像块豆腐。
叶橙不大情愿,但还是没躲开。
当天晚上,他吃了一个芒果,被连夜送到医院。
后来,那个小男孩估计是被家里教育了,再也没出现过。
叶高阳接到高秋兰的电话后,也只是简单地嘱咐了两句,完全没有要回来看他的意思。
两天之后,知名影星曲恬,被拍到和丈夫女儿一起海边冲浪。
很多事情,那时候不懂,认了死理就往里面钻。
现在想想当时的弱智举动,叶橙只想冷笑。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以为是叶高阳,拿起来一看,却是蒋进的语音电话。
叶橙接通了,放在耳边:“喂,有事吗?”
那头听着非常嘈杂,传来了蒋进气喘吁吁的声音:“橙哥,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永光路一趟?”
“没空,你们自己玩吧。”那里是酒吧街,叶橙没什么心情理他。
蒋进堵着耳朵,大着舌头说:“不是、不是玩儿,潇哥……被灌醉了。我家、来了几个长辈,我妈催我回去,这也不好把他带回去,你能不能收留他一晚上?”
叶橙正烦着,随口道:“不能,你带他开房去。”
蒋进苦着脸哀嚎:“我也想啊,但借不到身份证,我的在我妈那儿。”
叶橙:“……”
妈的,他忘了这两人是连临时身份证都不能自己保管的年纪。
第9章
叶橙出门的时候,墙上的时针指向十点。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高秋兰已经睡下了。
他打车从白泽到永光路,路上听着电话里蒋进的抱怨。
手机震动了几下,收到几条新消息。
蒋进稍微清醒了点,语气很是愤懑:“妈的,这群小子是真能喝,一个个都对瓶吹!潇哥今天也是背到家了,玩一把输一把。”
叶橙哼了一声:“都是自找的,他不愿意喝,别人还能强行灌他?”
那头传来一阵闷响,夹杂着蒋进的“我操,潇哥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叶橙无语地挂断电话,看来是真喝高了。
出租车在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停下,两旁的门前都站着拉客的门童。
酒吧风格各种各样,灯牌装饰浮夸绚丽,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蹦迪神曲。
叶橙对这一带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马路牙子上的一群人。
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正站在路边上说话。
陆潇坐在路牙边,一声不吭地撑着头,手肘抵在膝盖上。
尽管被好几个人围着,但他还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旁边站着蒋进,和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生。
叶橙三两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橙哥,你来了!”蒋进宛如看见救星,赶紧对他挥手打招呼。
看这架势,叶橙明白他为什么找自己了。
大概是怕这群女的把陆潇吃了。
那些人停下闲聊,满脸好奇地打量他,显然觉得他们不应该是一路的。
陆潇慢悠悠地抬起头,视线从眼前的鞋子向上移动。
往上一点,是被黑色校服裤包裹的长腿。
再上一点,是那双印象中冷冰冰的眼睛。
蒋进见叶橙不说话,忙道:“我帮你把潇哥送上车吧,他喝多了不让人碰。”
说着,就想去拉陆潇的胳膊。
他的脸上红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误伤的。
叶橙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蒋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陆潇的醉酒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微醺。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演到你流泪。
不要脸地撒娇威胁,肆无忌惮地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这也是叶橙最烦他的时候。
第二种就是现在这样,醉的跟条死鱼似的,眼珠子都凝固了,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时的陆潇看似无公害,实则攻击力爆表。
除了亲近的人,谁都不给碰。
以上两种有个共同点,前者是骚话多,后者是屁话多。
总之就是话多。
在他喝醉一小时之后,这个特点会被无限放大。
叶橙看了看蒋进脸上的巴掌印,很体贴地说:“还是我来吧。”
波浪卷女生欲言又止,蒋进张了张嘴巴。
下一秒,他提住陆潇的后衣领,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那动作熟练无比,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众人全看傻了。
蒋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预感马上叶橙就要挨上一记铁拳。
然而,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