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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子骞没得到冯爱莲的回应,也丝毫不尴尬,揪着破烂的袖子往何穗面前送,“娘子不哭娘子不哭,擦眼泪。”
    在董家何穗尚且还能想着江子骞的好,可怜他几分,可回来后,她心中便只有怨恨和不甘,于是毫不客气拨开他的手,江子骞也不知何穗是何意,懵着一张丑脸,又将烂袖子递过去,“擦眼泪,擦眼泪……”
    冯爱莲见状心中酸涩,为女儿的余生心疼担忧。
    何穗嫁给了隔壁村傻子当媳妇这件事情众所周知,所以村里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早早的就聚在此等着何穗两口子回来。
    此时见何穗梨花带泪拥着冯爱莲哭,只觉着何穗竟比出嫁前更显得面目清秀隽丽,她身上还是以前的旧衣裳,头发也很随意地挽着,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道清风缓缓而来,那姿态愣是跟村里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而站在何穗身边的江子骞看来就是那个傻子,众人瞧见他脸上有块黑色的胎记,在阳光下十分显眼,又傻又丑。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人纷纷扼腕,感叹一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哟,何家穗儿回来啦。”
    何穗眼泪朦胧,敷衍地点了点头。
    “嘻嘻,何穗,这位是不是就是你的丈夫啊?听说他是个傻子,怎么原来还这么丑啊?啧啧,一张脸黑的跟鬼一样恐怖,你晚上怎么也下得去嘴?哎,听说傻子时常闹笑话,你让他给我们表演表演呗?”
    冯爱莲本就心疼女儿,此时见众人纷纷调侃,又见江子骞被笑话也不自知,痴傻似的干站在一边望着人笑,顿时更心疼不已,只是她一向胆小怕事,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拉着眼泪又涌出的女儿连忙往回走。
    三人刚进何家门,被大伯何冬生早早指使着去地里干活的何秋生终于回来,一家三口相见,又是抱头痛哭一顿。
    江子骞手足无措地咬着手指站在一边,惹得进屋的大伯母蔡秀笑出声,她丝毫不顾及亲戚情谊,直言讥笑:“哭什么,浪货就该配蠢蛋,以后想勾搭男人,这蠢蛋也不知道,多好行事。”
    冯爱莲一听这话,气得脸红发抖,何秋生是个老实寡言的,此时也忍不住了,涨红了脸急急道:“嫂子,穗儿再怎么说也是你侄女,你怎能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哼,害我被全村人笑话,我不说她说谁?”
    何秋生见她这样蛮不讲理,正欲壮着胆子与她再论道几句,谁知江子骞突然拎起院里的一桶水朝蔡秀头上浇上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蔡秀浑身湿透了,发梢上的水滴答滴答,她又冷又气,终于反应过来,狰狞着脸要抓江子骞,可江子骞顿时怒目圆整举起水桶,“你敢骂我娘子,我砸死你!”
    江子骞虽然是个傻子,可他长得高大,举起水桶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凸起,再加上脸上婴儿拳头大的青黑色胎记,配上他发怒的模样特别吓人,而也因着他是个傻子,脑袋不正常,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也预料不到,所以蔡秀瞧上一眼便吓得连连后退。
    何穗父母忙上前,何秋生拉着江子骞,冯爱莲横在两人中间劝说,江子骞仍是一副要将木桶砸在蔡秀身上的可怖样子。
    “穗儿,你快劝劝他啊!”冯爱莲胆小,生怕江子骞控制不住自己砸死人,吓得声音都变了。
    放在以往,何穗可没那么容易听劝,可在董家过了几日,她忽然成熟许多,更明白了寄人篱下的心酸无奈,她现在是嫁出去了,但父母还在这儿,就大伯母两口子那性子,得罪了他们,指不定往后会如何整她父母。
    “江子骞,你住手。”
    只一声,江子骞立刻放下水桶,猛兽变成了白兔,又揪起袖子怯生生往何穗面前送,“娘子,娘子……”
    何穗不理他,转身往里走。
    等小两口一前一后进屋后,蔡秀对着何穗父母,怂相转变成嚣张,指着门口骂:“死了爹娘没教养的东西,竟然敢对我这个长辈动粗!”
    何家父母唯唯诺诺,赶紧替江子骞赔不是。
    何穗在里屋听着,将悲伤渐渐收起,扭头对江子骞轻声说:“刚才骂我的人是伯母,若是你看见她欺负我和我爹娘,直接收拾她别客气。”
    江子骞连忙点头应承,见她满脸泪水,执着地将袖子递给何穗。
    何穗心中愤懑,将头扭开,“你衣裳脏。”
    她静坐在一边,思绪漾开,晃神之际,江子骞又将衣袖递过来,“干净的,娘子,擦眼泪……”
    何穗一怔,瞧见江子骞这傻子竟然厚重保暖的棉衣外衫全脱了,将那干净完整的亵衣袖子伸到了自己面前。
    她这一颗心顿时凝住。
    ——
    大伯何冬生原有一儿一女,儿子年幼时溺水死了,现如今只有一个女儿何兰儿,年方十九,还未许配人家,在县城里做绣工,放假才回来。
    何家家境普通,房子虽不大,但也足够一人一间住着,只是大伯一家抠门不情愿,将一间空房硬是无端安置成杂物间,让何穗一家三口挤在一间房里。何穗到底是及笄的大姑娘,冯爱莲便在屋中央拉了块布遮挡两张床,一家人勉勉强强挤了一年。
    何穗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父母,今晚要与母亲睡在一起,于是何秋生便和江子骞睡一床。
    说了一下午的话,此时躺在床上,母女俩仍旧小声聊着。
    直至听到隔壁床何秋生响起鼾声后,冯爱莲便压低声音问:“穗儿,你和江子骞圆房了吗?”今日何秋生一直在边上,她白日里没好问。
    这个问题让何穗顿时红了脸,她羞赧娇嗔:“娘。”
    “穗儿啊。”冯爱莲叹了一声气,“娘仔细想过了,娘虽着心里是百般不情愿,可你嫁与江子骞已成事实,他人虽丑陋痴傻,可我今儿个
    瞧见他对你很是维护,往后我和你爹多多帮衬,你们和和睦睦生个孩子,日子也是不会太差的。”
    “我才不给他生孩子,他是个傻子,倘若又生个傻子出来当如何?”
    冯爱莲着急解释:“我差人打听过了,他并非天生痴傻,他姨母一家不是好相处的,他脑子又不聪明,只得你一个怎么办?早日生个小
    子,分家搬出去,孩子长大了也好保护你啊。”
    何穗不作声。
    冯爱莲又道:“这些话我都是偷偷与你说,别被江子骞听到了以为我们嫌弃他。”
    何穗闷着,冯爱莲知她心里不好受,又叹一声,替她掖好被角,睡了。
    也不知是昨日被江子骞一桶水吓到了,还是不想瞧见何穗,蔡秀两口子一大早就去了娘家,说是今晚不回来。
    他们走了也好,家里没人尖酸刻薄说话,大家都觉得轻松。
    离春种还早得很,地里也没其他活儿干了,但何秋生忙惯了也停不下来,去村头养殖户家买肉,要给女儿炖肉吃。
    何穗和冯爱莲在院里择菜说话,话绕了三圈又说到生孩子的事上,何穗仍旧不吭声,冯爱莲看了一眼在一边菜地里蹲着玩蚂蚁的江子骞,
    低声问:“他会不会床笫之私?”
    “哎呀娘,你怎的总是问这些问题!”
    “娘还不是为你着想,现在爹娘还壮实,能多照拂你,等到我们年纪再大些,老了撒手而去了,你怎么办?你倘若没个依靠,爹娘到时死
    不瞑目哩!”
    何穗本就忧愁,听冯爱莲这样说,鼻尖顿时发酸。
    “他护着你,你也对他好些,我瞧见他里面的棉衣和外衫都破了,你也给他缝补缝补,现在你们是夫妻一体,他体面些,也是给你长
    脸。”冯爱莲总是心善。
    何穗随着冯爱莲的话去看江子骞,见他不止衣衫破烂,脚上穿的还是不抗冻的单鞋,心下顿时有些难为情。
    她好像确实有些自私了,去了董家,只顾洗洗晒晒自己住得舒服,却从不管江子骞如何,想到第一夜碗底的鸡蛋,又记起他偷偷藏起给她
    的馒头,心底涌出几分自责。
    其实她对江子骞的感觉很复杂,埋怨又可怜,心疼又嫌弃。
    唉。
    好日子不长,说好今晚不回的蔡秀两口子黄昏时分就回来了,见何穗和江子骞还在,又是一顿阴阳怪气,何穗不忍父母为难,勉强又睡一
    夜,大早就告别父母回了崖村。
    回到董家也正是饭点,董氏两口子没想到何穗和江子骞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时来不及藏桌上的饭菜,敞开的大门有来往的邻居,他们又好
    面子怕别人说笑,只得咬着牙让小两口坐下吃饭。
    平日里何穗和江子骞都被董氏支配去干活,每每回来,饭菜都吃光了,只剩下锅底的米汤或是锅巴和咸菜,今日桌上不仅有米饭馒头,甚
    至还有鱼汤和肉,可见董家根本不穷。
    江子骞的姨父董大富脸皮薄,看起来甚至窘迫,但董氏就淡定得多,笑说:“原本行舟说是今日回来的,他平时读书费脑子,我寻思借点
    银子多做点好吃的,让他补补身体和脑子,不想他临时有事回不来,正好你们提早回来,快吃吧,这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穗只当瞧不见她面上的心疼,和江子骞执起碗筷吃起来。
    江子骞是个傻子,更是看不懂董氏背地里的心思,只知道有好吃的,拼命往何穗和自己碗里夹,吃得董氏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发作。
    春末仍是很早天黑,何穗赶了半天路,晚上烧水仔仔细细洗了个澡,等回房时江子骞不在,她也没在意,躺下开始盘算往后的日子。
    不多时,江子骞推门而入,迎着晕黄的烛光走过来。
    等他近些,何穗才回过神看他,只是瞧上一眼,顿时脸面绯红。
    这样冷的夜晚,他竟光着上半身,可不得不说,他虽然傻透了,但那腹部的肌肉块块分明,饱满结实,蕴含着力量,只看一眼就能红透
    脸。
    何穗想让他穿上衣衫,还未张嘴,江子骞突然俯身下来,惑了嗓音道:“娘子,今晚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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