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笑毅然决然地点了头,远离这里,远离一切熟悉的人和事,赚够钱,把父母欠的债还了。
可以了,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够完美了。
等回到B市的时候,周笑笑走下火车的时候,她忍不住被正午的阳光刺出了眼泪。当年她一无所有,却可以抱着无限希望欣喜雀跃地跳下火车,然后有严肃来接她。如今却是步履沉重。还是从火车站一路回去严肃家的路,不再有人接她,不再有人拿走她手中的行李,不再有人开车送她。
她随着拥拥挤挤的人群,进入地铁,跟着身体的本能,回到了严肃家。
大四临近毕业了,该出国的,该读研的,该工作的,Offer都已到手。宿舍里已是空的三三两两了。大家只是约好毕业典礼时聚齐而已。
周笑笑时常住在严肃家,又打招呼说她回去照顾程老师。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到了静谧无声的夜里,周笑笑躺在严肃的床上,侧头打量这个严肃睡了五年的房间,呼吸间都是他的气味。仿佛伸出手去,还能在枕间摸到他的体温。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时钟慢慢走过,周笑笑她不困,也不累。她就只是睁眼盯着漆黑黑的夜。偶有从窗帘缝隙里透过的,一闪而过,昏暗而明灭的光线,才会让她知道,原来自己还没闭眼,原来自己还没睡着。
不是呜咽,也不是嚎啕,就只是没有声音的默默流泪,泪水从眼角开始蔓延,肆无忌惮地浸湿了整个枕头。
整日整夜的,闭门不出。
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泪水都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哭,一直哭,哭到脱水,哭到疲惫,哭到恶心,哭到哭不出来,就可以学会平静地笑了。
好像最艰难的蜕皮一样。
可惜她不是破茧而出的蝴蝶,她没有破壳而出的希望。
她只希望,给自己鼓足勇气,把自己这个大包袱,剥离开严肃本应意气风发前程远大的未来。
只是她真的,好痛苦。
在严肃的床上躺够了哭够了,擦干眼泪,周笑笑爬起来,从她入侵的第一个地方开始,收拾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厨房里,她给严肃煲过汤的锅,她给严肃烤过蛋糕的烤箱,她给严肃做过爱心便当的电饭煲。那些小厨娘周笑笑曾经挥舞着锅铲,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一点一点置办的厨具,洗净,收拾,一件一件,当做二手的卖掉。
书房里,她用着严肃的电脑。里面有严肃为她接过的翻译,有严肃给她留下的学习资料,有她靠在严肃怀里看过的原声电影。一点一点删掉,格式化。最后留下一台干净的,空无一物的笔记本。
卧室里,她穿着严肃牵着她的手,给她置办的好看的裙子,过冬的大衣羽绒服。留下自己买的那些,足够前往北非的衣物,其他的洗干净,打包起来,寄给需要的山区。
口袋里,她揣着严肃用实习工资,给她买的最新款的苹果。上网,搜索最便宜的智能手机,数据导出转移,卖掉二手苹果。
留下自己必须的一点生活费,所有的二手家电手机卖掉的钱,连同周笑笑那点可怜的打工费存款,装进信封里。压在了严肃家客厅的茶几上。
还不清吧。肯定还不清吧。
周笑笑盯着装钱的信封流泪。严肃对她的好,怎么可能用钱还得清呢?可是即便能用钱还清,她也还不清啊。她还背着养父母留下的二十多万债。她才刚还完助学贷款。她还有一个□□一般五年后出狱的生父。
最后的最后,周笑笑蹲在书架前,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些书的背脊。
严肃没送过花,没写过情书。他送的最多的,除了食物,就是书而已。是周笑笑说自己其实想读中文系之后,每次每次,从各种地方,淘回来的书。
已经五天没出门的周笑笑,最后抱着大纸箱,加入了体育场上毕业季的二手书摊大甩卖的队伍里。
毕业季的最后,二手交易市场异常活跃,书这种东西,要看上面的笔记,要看保存的完好度,数量又大,挨个拍照不方便,学校论坛都盛不下这些二手书的交易市场,索性在体育场附近开了一块场地,大家把书摊开来,一眼扫过去,拿起来哗啦哗啦翻阅,方便快捷,一目了然。
周笑笑抱着膝盖,靠坐着背后的铁丝网,既不怕脏,更不怕晒,也不招揽,只是低头,轻轻抚过她面前摊位上的每一本书。
每一本书,书里都是书写者的故事,可是买这本书读这本书,书外却也是阅读者的故事。翻过书皮,每一本,是严肃哪天带回家的,她看书的时候,严肃在不在身边,在身边做什么。她是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读过,还是在一个人的冬夜里翻过。是怎样的场景,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她都还记得.
一个刚大一的小学弟来淘宝,毕业季能淘到不少便宜的教材,重点便在看书的破损程度,和主人的学习能力。有些笔记详尽的,又保存完好的,便是挖到宝了。
沿着书摊一家一家逛过去,用他学弟的身份再砍个价,有时候毕业生懒得折腾,再把这么沉的书搬回去,往往很低的价格就成交了,他身后的书包渐渐就背满了。
走到边缘,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一眼就被一个摆放整齐的书摊吸引了。书籍按照脊背高低排列的赏心悦目,一看就是被好好珍藏的,并不是教材,全都是某种意义上的闲书,本本都有淡雅的书皮保护,但是腰封也仍然好好的放置在书内做书签用,既没有挤压的痕迹,也没有破损折叠,书内没有任何字迹,更别谈污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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