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扫战场见到沈明仪时,就看到她昏迷着被士兵穿过,魂魄撕裂又重组。他仔细观察,发现每经过几个人,她的气息便微弱一些。
方才那一幕正好验证他的猜想。战场上危机四伏,她怎么躲的过去?
陆承尧将她揽回来,护在身前,冷声道:“躲好。”
沈明仪也知轻重缓急,没再多话,安静待着。
陆承尧打仗时向来是不要命的打法,回回下战场,前胸后背都带着新伤。如今要护着沈明仪,动作不由迟缓许多。
萨尔勒从上战场起,就眼观四路,终于让他寻到了目标。
他大手一挥:“勇士们!屠戮我族人的周朝小儿在那儿!把他掳回西戎,重重有赏!”
淹没在人群里的陆承尧,一下子成了争相抢夺的焦点。
他暗道不好。
沈明仪似有所感,低声说:“我去旁边躲,不给你拖后腿。”
“不用。”
沈明仪仰头。陆承尧比她高一头多,她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轮廓清晰坚定。
陆承尧眼睛盯着涌来的敌军,喉间滚动,问:“你怕吗?”
沈明仪掐着指尖,声音颤巍巍的:“就……就一点点。”
“怕就闭上眼。”陆承尧说,“我们要去闯龙潭虎穴,记得你答应我的,帮我救人。”
陆承尧一字一字道:“帮我救一个人,我就只需你帮我这一个忙。”
*
摄政王府。
庭芳院又是彻夜长明。
沈明仪病出突然,病症又闻所未闻,御医困在摄政王府,昼夜不休地翻医书,通览古今,仍没有找到相似的病例。好在她脉象一直稳定,沈明玦心中不虞,倒也忍下。
黄昏时刻,照水为沈明仪净身。忽然就见沈明仪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渐渐弱下去。
御医们又聚在一起为她诊脉。
前脚脉象还似有若无,后脚就稳健跳动。
御医面面相觑。
摄政王就守在外面,问起病情,怎么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躺在床上的人不仅是摄政王的亲妹妹,更是大周朝未来的皇后。
御医鱼贯而出,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沈明玦眼风一扫,心中就有了数。
沈明仪这病来的突然,只为难御医无济于事。
沈明玦疲惫地挥挥手,屋内空无一人,他走到内间站定,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塞回锦被里。
在沈明仪还小的时候,这个动作他曾做过无数次。
那时候的沈明仪,娇气,任性,活脱脱的小霸王。最能折腾的时候,半夜总要醒,醒来看不见他就开始哭闹。
沈明玦被她磨的没办法,往往将政务搬到她房里,一边盯着她睡觉,一边处理手中的事。
那时候他还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父母身亡,定西侯府日薄西山,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朝堂上如履薄冰,回府后鸡飞狗跳。
好几次他都在想,如果没有沈明仪,如果没有妹妹,他是不是就不用担负这么重的责任。只扛一个侯府,哪至于如此?
可那些有她轻鼾作陪的夜晚,听她娇声软语喊“哥哥”的时候,又觉得所有的疲惫倦怠一扫而空,有无尽的力量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他们是同根同源的亲兄妹,更是人生道路上相依为命的同路人。
“安安,”沈明玦低声唤,“快点好起来,你喜欢的店铺上了新的头面,再不醒就买不到了。”
沈明玦守了一夜,清早照例去书房理事。
沈伏事无巨细道:“西境传来战报,陈束领兵,勉强和西戎打平,目前驻扎在边城外十里。陛下派去册封将领的圣旨也已经在路上,约莫再过三日就能到西境。”
“陈束的作派皇帝不知道?”
沈伏:“已经将消息传进宫里,陛下如今知情。”
“知情还一意孤行。”沈明玦一心二用,边看奏简,边揣摩皇帝的心思,“将陈束按给西境军,是必败之举。他想……”
沈明玦停了停,对沈伏道:“你亲自去一趟西境,盯好陆承尧,如果此人能当大任,必要时以边境为先。不管皇帝想做什么,西境军退到昌合城,是我最后的底线。”
*
萨尔勒得胜归来,俘到陆承尧,志得意满。
“可算逮到你这崽子!”萨尔勒拿长弓一侧敲他的脸,好不得意,“云姑山时,你和姓叶的老匹夫屠我勇士,抓我士兵。我说过,总有一天你和姓叶的要做我刀下亡魂。”
陆承尧被牢牢捆缚,几乎没有挣脱的余地。
他问:“叶将军呢?”
“他啊,被我好鞭好刀的伺候着。”萨尔勒恶意一笑,“不急,临死前,本将也让你尝一尝这滋味。”
“将他带下去!”萨尔勒高高抬起手,“西戎的勇士们!城里备下了烤肉和美酒,犒劳英勇无畏的士兵!咱们敞开吃,休整过后,一鼓作气,拿下昌合城!”
陆承尧在西戎士兵的欢呼声中被送入监狱。
广平城的监狱修建已久,阴暗潮湿,只有从巴掌大的小窗里投进些许光线。往里走,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监室里连小窗都没有,全靠微弱的烛光照明。
陆承尧身为要犯,铁链缚手,重刑牢房关押才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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