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许母又一次无功而返,丢下成摞的画像气呼呼地离开。
至少今天逃过一劫,许今瑶大大松口气。
这样的情景业已上演无数次,沈明仪不动如山,捏着画像细细看来,忍不住问:“这么多好儿郎,你竟没有看上一个?”
许今瑶瘫在小塌上假寐,闻言打了个哈欠,煞有介事道:“这些画像,在我眼里都是阻碍我驰骋疆场的大山,一样的难以跨越,又必须越过。我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些张牙舞爪要毁我后半辈子的人?”
沈明仪颇觉好笑:“但我看这架势,你父母嫁你心切,恐怕不会轻易动摇。”
“所以我特意请沈大姑娘来帮忙啊。”许今瑶成竹在胸。
许父许母虽说不是轻易会改变主意的性格,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对发生在许今瑶身上的任何事都如临大敌。
许今瑶刚出生时身子孱弱,三岁时忽遭大病,举上川的大夫都瞧不出病症。眼看着小人儿气息日短,有一日来了位方士,一举替她根治病魔,并告诫许父许母,若要许今瑶一生平顺,需得在十六岁前出嫁,否则前途未卜,生死难测。
如今十五已过,许今瑶仍是信誓旦旦绝不成婚的态度,这可急坏了许父许母,如今还是让她自己择着合眼缘的,再过不久,恐怕就得强塞硬嫁了。
这也是许今瑶非沈明仪不可的缘故。
既然当时是方士测命,许今瑶就联合沈明仪来一出鬼神断婚!
她的策略听着万无一失,沈明仪不由问:“你就不怕那方士预言成真?日后倘若真遭大劫,你不后悔?”
沈明仪自小是个不信鬼神的性子,看多了志怪话本,只拿鬼神之说当逗趣解闷的玩意儿。可如今她自己魂出体外,难免动摇一二。
“不后悔。”许今瑶倒是坦荡无畏,“成婚生子、困于后宅非我所志。人各有命,我许今瑶生来就是要纵横沙场的。如今不过是从心之举,绝不后悔!”
从心之举,绝不后悔。
沈明仪细细琢磨这八个字,心底飞快划过一抹黯然。
夜深人静,许府乍闻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出自小姐的院子,一时间,许府闻风而动,步履匆匆朝许今瑶所在的院子跑来。
许母更是一脸焦急,披头散发跑进来,扶住瑟瑟发抖的许今瑶,一脸焦急:“瑶瑶?瑶瑶?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娘……”许今瑶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
这让许母更加担忧,转头看向侍女时眸中都染了厉色:“你们怎么伺候的?小姐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沈明仪啧啧称叹。
一叹许今瑶功力一流,演的这般精妙绝伦,真够唬人。
二叹为母则刚,这些时日,许母一直温柔和煦,纵是被许今瑶气的狠了,也不过是拂袖离开,她还是头一次见许母如此疾言厉色。
好在许今瑶没准备为难侍女,忍着惊恐,颇为坚强地为他们开脱。
等到房中只剩下许父许母,许今瑶的好戏才算正式开场。
她忍耐多日,终于等到这一天。
十二年前,就是这一天,方士的一句话让她如今仍然备受困扰。
她打定主意,就要在今天,打破桎梏,重获新生!
压下内心的激动,许今瑶抓着许母的手腕,震惊道:“娘,这世上果真有鬼神?”不等许母反应,许今瑶飞快道,“方才仙人入梦,说要为我指点迷津,要我快快苏醒,没成想一醒来就发现手边放着这张纸。”
许今瑶将已经攥成团的纸交给许母。
许母看着团的不成样子的纸,颇为嫌弃,没接,反而瞪了许今瑶一眼:“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怪许母不信。这丫头自小鬼灵精怪,有个“二多”的诨名:闯祸多,鬼主意多。如今正是议婚的关键时期,方才是被许今瑶骤然唬住,如今回过神来,许母才觉出不对劲。
许母:“若你真信鬼神之说,早该听方士的卜算安心成亲了,哪还会半夜整这些幺蛾子?”
“娘,我这回真的没骗你。”许今瑶神色肃正。
许父没那么多讲究,将纸团摊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姻缘神。
许母凑过去看一眼,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少玩儿这些装神弄鬼的花样诓我们。”
“我没诓您。”许今瑶大喊冤枉,就差指天发誓以证清白。
许父被许今瑶从梦中吵醒,如今困倦袭来,也没好脸色,吹胡子瞪眼就要训她。
却听许今瑶一声惊呼,指着桌案的方向道:“你们看!”
许父许母循着望过去。
书桌上的蜡烛忽然被点燃,正诧异间,只见毛笔在无人握的情形下,忽然腾空而起,在纸张上运笔如飞的写下一行字。
许父许母目瞪口呆间,那张纸慢悠悠地被送进他们二人手中。
许父呆滞一般,机械地低头,上书:姻缘神为尔等指迷津。
许今瑶成功一半,无声窃喜。很快又压下表情,冲许父许母道:“是真的有神仙,女儿没骗您。”
“这……”许父和夫人对视一眼,咳嗽两声,小声斥许今瑶,“对神仙要尊敬,不许嬉皮笑脸。”
许今瑶:“……”
“女儿明白。”许今瑶摆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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