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便又沉着脸重复一遍,丝毫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夫人,当真的。是方才陈家送来的信,陈太医昨晚殁了。”
小关氏好像听了个笑话,猛然笑一声:“什么?死了?”
巧儿又道:“奴婢抓着传信的小厮问了两遭,都说陈太医昨晚是和太医院的同僚宴聚,不想酒酣胸胆,跌进菜汤汁水里也没人知道,结果人就给活活呛死的。”
“酒楼打杂的发现那时候,人都已经凉了。”
小关氏眼角一跳,扣着太师椅的手指不自觉发了白。
她恶狠狠道:“太医院院使就在眼前,他喝盏酒而已,怎么还能呛死在席上?那一桌陪酒的都是死人不成?就眼睁睁看着?”
“我瞧着他们一个个都该跟着去死。”
巧儿忙解释:“奴儿也觉得怪,陈家说是昨晚的菜都没动两筷子,是陈大人自己把桌上的都赶走了,连酒楼里的小二都平白无故招了一顿骂。”
“厢房里只剩了陈大人一个喝闷酒,天黑点灯时才有人进门,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出事了。”
“陈太医要升院使是心照不宣的事,怕是陈太医心里觉得熬出了头,大喜过望多喝了两杯,这才得意忘形,最后乐极生悲。”
“巧儿以往见过,人若是吃醉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有人冬里吃顿酒,跌在雪地活活冻死也是有的。”
“陈太医他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虽不是耍酒疯的山野村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酒后胡闹一通,把自己生生给溺死。”
小关氏听着这一言一语,心中更是怒火郁结,索性把玩弄惯了的玉狮子重重掷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她更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没用的废物,吃顿酒也能把自己命吃没了。”
巧儿连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夫人您息息怒。”
“人死为大,陈太医毕竟也是劳苦功高的。”
“何况好歹那方子是留下的,奴婢前几日已经叫人把药悄悄抓好,混在补药里送去别庄了。”
“陈太医虽是个没有富贵命的,却也不耽误咱们的事,他死的早,却也死的巧。”
“夫人您想,死人最干净利落,倒还省得皇贵妃来日思虑如何堵他的嘴,更不会叫皇贵妃知道您私底下找他陈太医拿过药杀镇国公世子的方子。”
小关氏听到着,始觉得稍稍顺了些心意。
她紧扣的手指这才缓缓松开:“没错。”
“巧儿做的不错,这么多年没白跟着我。”
巧儿得了夸奖,自也笑意上脸,正要殷勤着再奉承两句,府上看门的下人却忽然循着来找,打断了这大好时机。
见被巧儿斜了一眼,小厮也不敢多露脸,只忙慌慌禀话道:“夫人,宫里头来了旨意。”
“是皇贵妃娘娘她要宣您进宫去呢。”
第14章 莲心茶
关家本不过是顺天府的寻常人家,靠走南贩北卖货过日子,没生出个儿子,只生有一对儿姐妹。
好在关氏姐妹两皆是姿色出挑,年长的那个早年被选进宫做了皇贵妃,得了皇帝青睐,圣宠不倦,又生得皇三子朱嘉灼和几个皇女,越发地位稳固。
十几年前当朝皇后过身,紫禁城中便始终虚设中宫,转由皇贵妃代掌凤印,大关氏更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关家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荫封做了人上人,在朝中也是风头无两,一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关氏更是借着姐姐的光,高嫁进往昔本不敢嚣想的镇国公府。
自出嫁之前,小关氏便时不时被召进宫陪在姐姐左右,入国公府之后,小关氏的儿子沈晖也连着一道去给皇三子的陪读,小关氏进宫便更加有增无减,如同回娘家一般频繁。
大关氏召小关氏入宫,实际上也不过就那么点子事。
一来在宫里扬威立信,彰显盛宠。
二来为的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多在身边。
别人一辈子都求不得过的那道金铆朱门,于小关氏而言却早已经看得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巧儿反应最快,她的目光迅速在小关氏身上浅浅梭巡片刻,见得小关氏穿得简单,头上也只戴顶赤金梁冠,并三五支镶玉的宝钗。
她连忙先手扶住小关氏:“夫人穿得太素了些,我陪夫人换身进宫的衣裳,再戴副新打的头面,给皇贵妃长长脸。”
小关氏倒也不急,嫣然一笑,捻起桌上的香砌樱桃吃,懒懒散散道:“眼下这身就挺好。”
“又不是没进过,何必巴巴儿的总像第一次。”
“长姐是自家人,不用拘着那么多繁杂礼数。”
巧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吱声,连连点头应是,忙着转身寻下人去准备进宫车驾。
车马都是熟门熟路,只待着夫人小关氏一上车,马鞭就一如既往地高高扬起,驱车往紫禁城的东侧门驶去。
小关氏进宫如归家,丝毫不拘谨。
她借着姐姐的光,面圣也不止一两回,宫里的主子奴才们更是都给她三分薄面,见面都是客客气气,小关氏便自然而然觉得宫中府中无甚不同。
皇贵妃的居所是翊坤宫,位在西六廷,有个二进的院子。
眼下虽是春末,花儿朵儿已经过了盛放之期,翊坤宫门里却花团锦簇,被各种奇花异草装点得犹如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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