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星告诉他自己住在梧桐弄里,刘宪轸眉头微皱,“那里倒是安全,可是人多眼杂,反而不好行事了。”
马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太在街上买花。涌星走上前去,发现竟然有白棉盆栽。
涌星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了十年前,十年前的时候沪市满街满巷都种满了白棉。那时正是徐敬棠缠她缠的没办法的时候。涌星每日费心的就是如何躲掉徐敬棠的唯独,但还是某天被他堵在了校门外,她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问他究竟怎么才能滚。
结果面前的小捕快显然是脸皮赛城墙,只当看不见她的气恼,笑嘻嘻地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束白棉来送给她。
“送你的,明儿我要出任务了,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没正事啊,谁稀罕缠着你。”
涌星记得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当时她恼他非常,总是抓住一切机会讽刺刻薄,所以她说,“徐先生,你知不知道,男人从不会拿白棉送人。”
她掏出钱给了那老太太,自己端起一盆白棉站了起来。
刘宪轸笑了,“哟,白棉啊,如今维新政府上台,倒是很久没见过了。”
涌星笑,“不如这样,我在三楼。日后如果有事需要联络,我的窗台上就会摆上一盆白棉。如果无事一切顺利,我就把它放下来,换成其他的盆栽。”
刘宪轸高兴说道,“这个法子不错,正好你需要一个代号,不如就叫‘白棉’好了。”
刘宪轸亲切地帮她抱着花,将她送到梧桐弄弄门口后就不在往里面送了。
涌星接过花来,却感觉她的手里被塞进里一张纸条。涌星不着痕迹地将纸条塞入口袋中,目送着刘宪轸离开后,才进了巷子。
巷子里的邻居们正在老虎灶坐着,茶家长里短地聊着。还是王家妈妈先发现涌星回来了。
“哟,陈小姐蛮有格调的嘛,大晚上买花回来呀,多少钱,贵不贵?”
阿尼头王叔立马道,“要不说女孩子有腔调,男人嘛都抢着要。就你们这种俗气的半老徐娘就对钱感兴趣!”
“诶诶诶,阿尼头哦,我拜托你帮帮忙,徐娘什么的没听过,反正要打得你叫老娘哦!看清楚,我可是比你小两岁有余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满脸褶子,哎呀晚上看吓死人咯!”
“不贵的,我在路上看见一个婆婆在卖,反正挺喜欢的就买了。”
涌星站在灯下笑着解释。
“陈小姐好心善喏。做得对,遇见那种人,咱们帮帮是应该的。”
王妈妈念了两句佛号,连忙夸奖。一旁的长脚爷爷却是冷哼了一声,闭着眼喝茶。
涌星只当作看不出来,和众人笑笑就上了楼。
钥匙在门锁里转了一圈,门开后却看见李太太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墙上的挂钟发呆。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她才像回过神来似的立马扭头望向大门。
却只看见了站在门口抱着花的涌星。
“哦,陈小姐下班啦?”
李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她哂笑一下,涌星微笑回礼,自己回了三楼,房间的窗帘一直是拉上的。涌星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灯亮了,心里才觉得舒服些。
她掏出纸条之后却发现纸上写着“晚上十点”和一个电台频道,以及一本书的名字——《花一般罪恶》。
从前在陈公馆的时候,涌星就读过这本书。她将纸上的字句都记在了脑海中后随即将纸条烧掉。接着收拾现场,等一切再无异常后才打开了窗户。对面住的人就是小莲家,即使小莲的男人不在家,可是小莲却总是将他的衣服收拾干净,似乎这样就跟那人还在身边一样。
涌星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她在窗边待了许久后才低头看了看书桌上的钟表。
钟表显示九点四十五。
涌星确定身上再没了烧东西的烟火味后,这才下了楼去,结果却发现李太太依旧坐在沙发上,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望着墙上的挂钟出神。
“李太太?”
涌星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
李太太回过神来,又笑了——涌星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对她的认识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偏差。她曾以为李太太是因为羞怯才这样笑,现在她才明白李太太只要笑就透出一股做错了事的感觉,与事情无关,她似乎连笑都羞怯。
涌星指了指桌子上的收音机。
“搬家匆忙东西没置办齐,不知道李太太能不能借我一晚上。”
李太太笑,“陈小姐太客气,这玩意儿我也不爱用,你拿上去用吧,多久都没事。”
涌星拿了收音机准备上楼,忽然心下一动。
“李太太,邻居们都在楼下玩呢,好热闹,您怎么没去?”
李太太愣了一下,“没什么心情,还是别出去了。”
“李太太别这么说,人不能自个儿闷着。大家玩笑玩笑日子才过得快,要是自己不放过自己,那心得多煎熬啊。”
第9章 海上繁星
涌星拿了收音机回房。
李太太还在楼下坐着,即使她早已神游太虚,但涌星仍不敢放松警惕。她重新拉上窗帘熄了灯,直到伪造出一副已经睡下了的样子后才在窗前坐下将收音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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