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早餐摊上,徐敬棠背对着大门大口大口地喝馄饨, 元空坐在他对面,直看到宫泽秀中带着人从大门内出来走远之后才低头告诉了徐敬棠。
徐敬棠这才放下瓷勺, 气定神闲地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指了指馄饨道,“这家馄饨蛮不错的, 挺鲜。”
一旁的摊贩笑着接话,“您真识货, 我家的肉都是早上刚进的货, 现割现剁,老甜了。”
徐敬棠站起身来,吩咐元空道, “带一份儿回去给你嫂子,她这时候该起了。”
而自己直接走近了宪兵队的大院内。
如今坂口英夫败局已定, 才一晚上的功夫宫泽秀中便兵不刃血地连连解决了他队伍中的几员大将。
趋利避害是人类骨子里带来的敏锐嗅觉,不分人种民族, 日本人自然也晓得这道理。是而徐敬棠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被关押在刑架上的坂口英夫。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徐敬棠,看着简直可以用“一团血肉”来形容的坂口英夫之后也不禁暗自乍舌——宫泽秀中果然是个手段毒辣至极的人。
徐敬棠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来晚了,而他面前的人已经死了。
狭窄的牢房里满是铁锈似的血腥味儿,这其中还裹挟着部分肉类腐败糜烂之后的味道,像是臭掉的毛巾,又像是过期的米酒,就是不像人了。
徐敬棠点了只烟,伸手拦了打算上前泼水浇醒他的宪兵,一个人倚在审讯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烟。
连烟里都掺杂了一丝血腥味儿。
这时坂口英夫却像是被呛到似的悠悠转醒,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徐敬棠抬头睨了他一眼,忽然很欠抽地说了句,“怎么,你也来一根儿?”
坂口英夫扯起了嘴角,然而这布满新旧血痕的嘴角却是不带丝毫的温度。他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疼得发直的目光摄人心魄,徐敬棠愣了一下。
而坂口英夫却开了口,“徐敬棠,你以为安全了么?”
几乎没有给徐敬棠说话的机会,坂口英夫却是大声笑了起来——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此刻整个人笑起来浑身颤抖,张大的嘴巴里满是血泡,暗红色的组织随着他的气流从喉管里喷射出来。
“徐敬棠,你杀不了我。”
他颤抖的嘴角勾了起来,白如纸的脸上浮起一丝奇特又恐怖的笑来,“你以为我只是去了结胡明的么?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你们,你们谁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徐敬棠的目光冷了下来,可是没有说话。
显然坂口英夫已没了跟他硬杠的精神,此刻见他神色大变之后心下胜算更胜,立马道,“救我出去!宫泽秀中要推我出去顶罪,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徐敬棠,想不到吧,你设计让我杀了胡明,可现在你还得把我救出去。不然......”
“.....我已经将那份文件放在了横滨将军的案头,而他的火车将在明早九点准时到达。”
“救我出去。徐敬棠,你没有选择。只有我,能把那份文件取回来。”
烟头静静在指尖燃烧,徐敬棠盯着坂口英夫那张已然肿的没了形状的面庞,忽然笑了起来。
“坂口英夫,你可真是长进了,都学会狡兔三窟了。”
“可不好意思,这整件事里,你最不该做的,就是让我救你出去。”
“你拿只有五成把握的事来跟我赌,你就已经输了。”
徐敬棠笑了起来,望着面前惊愕的坂口英夫继续道,“你宁愿把文件交给还没到沪的横滨将军也不愿给宫泽秀中,说明那份文件要么你还没来得及看,要么就是你看不懂。”
狡兔三窟,是所有情报人员的基础理论。尤其是老胡那样的老辣的地底工作者,尤其是周身四面楚歌,坂口口中的那份文件必定是他保命的最后稻草,是而老胡一定会保证这份文件就算落进了别人的手里,而他自己仍有价值。
而实现这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密码。
而坂口英夫舍近求远的行为也恰恰印证了这一切——坂口英夫看不懂那份文件,并且他跟宫泽秀中积怨已久,他不敢把这份并不十分确定的文件直接交给宫泽秀中。
果然,徐敬棠此话一出,坂口英夫的脸当即垮下,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仓皇无倚,像是失了智似的大叫起来,“那又如何?你就是赤/匪!徐敬棠,你要是不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来人啊,来人啊!”
他发了疯似的大叫起来,然而一众宪兵都躲得远远的,并没有人前来。徐敬棠大笑起来,走上前来低声道,“坂口,你还没发现么?”
“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觉得,你说,现在咱们两个在宫泽秀中的眼里,哪个更像赤/匪”
徐敬棠勾起了嘴角,望着这个被宫泽秀中彻底放弃的弃子眼里充满了鄙夷和廉价的悲悯。他上前解开了坂口英夫身上的枷锁,可坂口英夫已经站不起了。徐敬棠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从腰测掏出枪来,可黑黑的枪洞却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宪兵正聚在门口打牌的时候,忽然牢房内传来一声枪响。
宪兵立马跑进牢内,却看见徐敬棠抱臂靠在墙上,一额头的汗,而坂口英夫的手边却散落着一柄□□。宪兵没都被吓到了,一见此刻混乱状况,也不知道是谁在中间放了一枪,坂口英夫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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