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他笑呵呵的看着韩生义:“你看,还是你奶奶更厉害,要是当初我没遇见你奶奶,说不定她再洗一年的盘子,就去参军了,哎呦,那可了不得,咱们国家就出一位女将军了。”
韩生义:“……”
这时候都不忘夸自己媳妇,有时候,韩生义也挺佩服韩爷爷的。
注意到韩生义眼中极淡的嫌弃,韩爷爷摸了摸自己鼻子,“咳,说远了。总之,阮家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出来了,至于你妈……她有郭家保着,郭得树这个人倒是真的对她好,敢为了她跟我叫板。不过,他的这里,不太好使。”
指了指脑袋,韩爷爷笑眯眯的,“不识时务也好,他越不识时务,我就越喜欢。”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两只狐狸坐在一起,话不需要说的太明显,只要稍微的点拨一下,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韩生义望着韩爷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勾起唇角,“如果抢了这件事的不是您,我一定很苦恼。”
说着是苦恼,想着就是愤怒了,韩爷爷听得懂他的潜台词,一年前,韩爷爷在担心韩生义,一年后,他仍然在担心,因为韩生义比他想象中的,走的更远。
“生义啊。”
韩爷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角垂下去,韩爷爷眼中深重的光,便露了出来,“你喜欢做这些吗?”
韩生义:“有一些。”
“有一些,那就不是全部都喜欢,你不喜欢的部分是什么?”
韩爷爷等着韩生义的回答,可后者沉默了几秒,他在思考,要不要跟韩爷爷说实话。
片刻之后,他回答道:“我不喜欢的部分……是你们都不喜欢我做这些事。”
韩爷爷愣了一下,“你们?”
韩生义点点头,“您和酒酒。”
第136章
听到这个答案,韩爷爷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又是意料之中的。
韩家三口人,楚家四口人,七个人的性格就像那彩虹一样,七彩缤纷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人多了,远近亲疏的,也就都体现出来了,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就像温秀薇和楚绍,这俩连到年龄就结婚的事情都考虑上了,那肯定是人家俩人更亲啊,假如温秀薇和韩生义更亲近,楚绍还不得撸起袖子,跟韩生义打一架。
楚绍和温秀薇亲近,而韩生义,就跟楚酒酒更亲近,好朋友与最好朋友之间,看着只差了一个字,实际上有天堑的区别。
楚绍尊重韩生义的一切决定,他想做什么,即使楚绍不赞同,他也只会把不赞同的想法压下去,然后对韩生义轻轻点头,对他说一句,万事小心。
楚酒酒就做不到这些,她会哭,会闹,她更蛮不讲理,总是企图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韩生义身上,这样的她看起来非常霸道,其实,她只是不想让韩生义受到伤害而已。
关系越近,管得越多,束缚也就越紧,放眼望去,会直白的说出自己所有想法、拼了命的阻拦韩生义去做某些事的人,除了他们老夫妻,就剩下楚酒酒一个了。
想到这些,韩爷爷不禁笑了一声,“你们俩啊,还挺好玩的,就跟彼此的克星差不多。”
韩生义事无巨细的关心楚酒酒,别人没法让她改正的毛病,韩生义只要佯怒的说两句,她就主动要改了。而一旦做了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韩生义,楚酒酒对他来说,就是第九匹马,只要她不愿意动,韩生义就别想往前冲,必须乖乖的回来。
听着韩爷爷的打趣,韩生义抿唇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吗?您和奶奶,就不用一直担心我了。”
韩爷爷看向韩生义,爷孙俩对视,一切都变得心照不宣起来。
韩生义猜外人的心思,一猜一个准,猜自家人的心思,也是一猜一个准。不过,这也跟韩爷爷情绪过于外露有关,前段时间他总是忧心忡忡的,被他用那种眼神看了一个月,韩生义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了。
有点不好意思,韩爷爷拍了拍自己的腿,干笑两声,他换了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办,酒酒不喜欢,你还是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吗?”
韩生义摇了摇头,“明年就高考了,等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我就不在您的秘书室工作了,至于考什么专业,从学校毕业以后又要做什么,我想再好好的考虑一下。”
听他的语气,这不是临时想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韩爷爷顿时好奇起来,“那你现在想好大致的方向了吗?”
韩生义笑:“有几个。”
见他这副模样,韩爷爷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所有人都有特别明确的目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遇上愿意让自己付出一辈子、以飞蛾扑火般心态去对待的事业,楚绍和楚酒酒找到了,韩生义却找不到。因为他天生如此,他擅长的东西很多,喜欢的东西也很多,只是,没有一个是可以称得上热爱的。
他喜欢在机关工作,他也喜欢在学业上不停息的深造,他还喜欢从头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买卖,几乎每一个热门的行业,他都找得到自己感兴趣的点。所以他才能一听到楚酒酒说那些话,立刻就做出一年时间的承诺,因为对他来说,这份工作真的没什么重量可言。
现在有了韩爷爷的强势插入,韩生义想,可能他连一年都不需要了。
卧室的门关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重新打开,客厅里还是楚酒酒和韩奶奶坐在一起,这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等欲盖弥彰的十分钟过去,韩奶奶把韩爷爷叫进卧室,楚酒酒把韩生义叫到了三楼。
四个人,两间房,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两个男人默默把之前的对话复述一遍,韩奶奶听了,跟韩爷爷的反应一样,都露出了终于可以放松的笑容,而楚酒酒十分惊讶,她瞪着眼睛,声音却压得很低。
“韩爷爷真把他们一家子都抓起来了?”
韩生义轻轻点头。
楚酒酒愣住,似乎是缓了一会儿,她又赶紧问:“那、那你妈,不是,阮梦茹她……”
韩生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赶在楚酒酒问出下一个问题之前,他先回答了,“我没问。其实也不用问,如果她还能自由活动,那她早就来找我了。”
楚酒酒眨了眨眼睛。
也对,连三舅妈这种以前不亲近、现在将近十年没见的亲戚都找过来了,要是阮梦茹还在外面,肯定找过来的更早。
至于韩爷爷是用什么样的罪名和什么样的手段把阮梦茹关起来,那也不重要了,韩爷爷这么做,就是不想让韩生义插手,不想让他们这些小辈沾染上这种事情。既然这样,他们只要看结果就行了,过程如何,与他们无关。
楚酒酒想通了,但她还在发呆,韩生义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楚酒酒看向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楚酒酒的声音有些感叹:“我在想啊,原来韩爷爷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啊,他整天笑呵呵的,就算他每天都出门工作,我也总是觉得,他是跟在青竹村的时候一样,出去种地了……”
韩生义:“……”
——
阮家被韩爷爷一个指头就按下去了,虽说没把他们直接碾死,但想翻身,那是坚决不可能的了。韩继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阮家人都被关进去三天了,他坐在办公室,脸色非常不好看。
倒不是替阮家发愁,而是他发现,自己的消息没有以前灵通了。
自从去年因为洪灾的事情被罚,他是干什么什么不顺,仕途上不去,原本的几个朋友,还慢慢的跟他断了联系,也不愿意再帮他的忙了。现在阮家倒台,阮梦茹去了哪他也不清楚,郭家为了把阮梦茹捞出来,也是自顾不暇。
消息不灵通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它背后透露出来的本质。
韩继彬——他在走下坡路了。
四十多,五十岁,正好是当官的最佳年龄,资历够了,不年轻,也不太老,接下来他只要再找到一个跳板,然后,他梦寐以求的高官人生,就稳了。
可这个跳板,他刚摸到了一个边缘,就被暗中的手一下子拍了下去。这不行啊,这怎么行,他可不想在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职位上过一辈子!
韩继彬也是很天真,他不知道背地里是谁在跟他作对,还以为自己最差的结局,就是在如今的职务上安稳退休。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想给谁找麻烦,而此时,他这辈子最大的麻烦,刚刚登上火车。
郭黑子总算把家里的事全都处理完了,带着老婆,还有他的三个孩子,郭黑子假装淡定,其实兴奋的不行。
火车上全是人,他买不起坐票,就买了五张站票,从这里到首都,火车要走两天一夜,郭黑子家的行李都堆在车厢附近的狭窄过道中,他让孩子们坐在行李上休息,而他,兴致勃勃的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
正看着呢,突然,他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胸口,发现里面的钱、票、信都在,郭黑子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他又克制不住的笑起来。
往后他也是首都人啦!
……
楚酒酒跟马所长说她九月份再去研究所,所以八月剩下的时间,她还是空闲的。
常方圆终于找到合适的房子了,离韩家和楚家都不是太近,但是离制片厂挺近的,这样温秀薇以后出来进去的,还方便一些。
常方圆搬过去以后,温秀薇也在那边住了一周的时间,楚酒酒也跟着过去了,只是她只住了三天,然后就回来了。
温秀薇还是不愿意把楚酒酒一个人放在家里,但是劝她留下的人,就是楚酒酒。
她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就是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反正每天晚上韩生义都送她回去,而且一定会检查一遍家里的门窗。她很安全,也不孤单,倒是常方圆,十一年没和女儿相见,丈夫又出国了,她才是最孤单的那个人。
温秀薇听了,还想再说什么,楚酒酒却拦住了她,很小声的跟她说,温秀薇是他们四个人当中最幸运的人,因为只有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妈妈。
听到这话,温秀薇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去了,楚酒酒帮她搬,最后回来的时候,韩生义一直跟着她,观察了好长时间,他都没看到楚酒酒脸上流露出失落的表情,不禁有些诧异。
他以为楚酒酒是忍痛割爱,但看她这么平静的样子,好像……好像是真的不在乎温秀薇搬出去?
他猜对了。
楚酒酒真的不在乎。
因为她知道,温秀薇只会搬出去一年,等到明年,楚绍二十岁了,也考大学了,那他们就能领证结婚了啊!到时候温秀薇还是要搬回来,而且这次就再也不搬出去了!
跟往后的几十年比起来,此时的一年算什么啊,想到这,楚酒酒还挺同情常方圆的,对于这一年的短暂分别,她更加不会计较了。
……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楚酒酒没记住,韩继彬也没记住。
某一天的上午十点,郭黑子按照地址找到了韩继彬的单位门口,他大张旗鼓的跟单位里的人打听韩继彬在哪个办公室,韩多人都看见他拖家带口的模样,不禁驻足观看,韩继彬听说以后,连忙出来,郭黑子看见他,顿时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韩主任!韩主任!我过来跟您报道啦!”
这一幕最少有二十多个人看见,而这二十多个人,后来又告诉了多少人,那就不好说了。
大家只看见韩继彬急匆匆的把郭黑子带了出去,至于他们又说了什么,也是没人知道。
八月是个充满了闹剧的月份,发生的事情总是没头没尾,让人搞不清楚状况,阮家的事情是这样,韩继彬和郭黑子的事情也是这样。
而到了九月,闹剧全部消失,全国上下都风声鹤唳。
因为,天变了。
在这个月,一个时代落幕,随之出现的,还有各种反扑现象,但再怎么垂死挣扎,历史都是写好了的,不会以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出现而改变,早早就回家了的大学教授们,终于得到了苦苦等待的平反二字,最大的平反潮出现,几乎每天的报纸都在说这些事情,报纸的用词越来越激昂,这下,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老汉都知道,臭老九、黑五类这些骂人的话,终究是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有人恢复名誉,就有人遭到清算,有人明哲保身,也有人看不清现实,当初郭得树一家是怎么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现在,那些人的尸骨,就是怎么把他们拉下来的,局势变得那么快,让他们连反应都来不及。郭得树前一天还在想办法救出阮梦茹,第二天,他自己就进去了,而且比阮梦茹下场更惨。
阮梦茹是韩爷爷动了手脚,郭得树的罪行却是件件分明,贪污、逼供、滥用私刑、诬陷、等等等等,各种罪行全都叠加在一起,没半个月,最终判决就下来了,死刑。
这时候的法律没有那么完善,一个案件不需要走很长的审理过程,这是弊端,可有些时候,这又是优点,因为该死的人,总是死的特别快。
郭得树被枪毙了,郭家人该进监狱的进监狱,该撸下去的撸下去,他们家不是第一个倒霉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到处都乱的很,但这种乱,老百姓是看不见的,他们只能看到报纸上说,又抓到了几个罪犯。
越乱,就越适合浑水摸鱼,也不知道阮梦茹用了什么办法,她竟然跑出来了,郭得树刚被枪毙的当天,她就得到了消息,因为郭得树临死前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按规矩他不能见,可关押他们的人也不是那么无情,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阮梦茹。本以为她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回到郭家去善后,别人可以不管,最起码,要把她的那对儿女安排一下啊,但她没有,她出来以后,直奔韩继彬家。
咣咣的砸门,阮梦茹连里面有没有韩继彬的家人都顾不上了,剧烈的砸门声响在周围,韩继彬打开大门,看见蓬头垢面的阮梦茹,眼睛瞬间瞪大。
“你怎么来了?”
阮梦茹没有跟他说话,她不管不顾的挤进去,韩继彬赶紧把门关上,他转过身,看见阮梦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喝了几口水,然后她才转过头,“害我的人是韩庭辉。”
韩继彬愣了。
他知道是有人想搞阮家,也怀疑过是不是韩爷爷动的手,但他找不到证据,所以一直没确定过,现在阮梦茹这么说,只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韩继彬半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阮梦茹快步朝他走过来,“我要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