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抬眼,就正好和周枕月对视上。
沈怀星很有礼教地弯唇一笑,走近了一点:周总也知道雪衣生病了?
周枕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沈怀星。
沈怀星见她不理自己,也不在意,错开身子继续向穆雪衣的病房走。
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周枕月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教授知道她是我的前女友吗?
沈怀星顿住脚步,牙齿不自觉地咬紧了一些。
她确实不知道周枕月和穆雪衣还有过这么一段前缘,毕竟那天在酒吧,大家表现出来的都是这两个人并不熟的样子。
但她很快也释然了。
穆雪衣已经毕业这么多年,她总不能要求这孩子一直守身如玉。
那么周总应该也知道,我是雪衣在大学时的初恋,沈怀星转过头,看向周枕月,我想,就算是重拾旧缘,在雪衣心里也会有个先来后到的,你说对么?
周枕月没有表情地看着地面,不答话了。
沈怀星见她沉默,也不再多言,转身朝病房走去。
良久。
周枕月缓缓拿起手机,打开小艾的对话框,给她发过去两条消息。
【我不回去了。】
【告诉她,不用等我。】
打完字后,指尖悬在屏幕上又蓦地停顿住。
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哪里会有人等她。
她唇角半弯,似是苦笑,长按住第二条消息,把它撤回,只留下那句
【我不回去了。】
第 9 章
病房中。
穆雪衣对沈怀星的来访有些意外,她拉了旁边的凳子,老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小艾一听她喊老师,马上机灵地说去给买水果,一溜烟跑了。
沈怀星坐下来,对穆雪衣笑了笑:我朋友恰巧是负责你的主治医师,今天帮他送东西时偶然知道了你在这里住院,就过来看看。前天的事我一直想和你亲口说声抱歉,是我带你去的酒吧,结果却让另一个人
穆雪衣摆摆手: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和她认识。
沈怀星别过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拿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她?
毕竟她喝醉时下意识去接近的是那个女人,而不是自己。
穆雪衣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掩饰。
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了。她随即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样总是对外人掩饰的态度,前世一定伤了周枕月很多很多次。
是,我喜欢她。
这一次,她尝试用坦然的态度把这几个字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一下放松了,同时还有另一种悸动在心底不安分地抓挠。原来在表露对心爱之人的喜欢时,再厚脸皮的人也多少会有点羞赧。
砰
刚倒好的水杯从沈怀星手中脱落,在床头柜面上砸出不大不小的一声。
穆雪衣忙坐起来,从旁边找了块毛巾递过去。
沈怀星拿了毛巾擦水,手指和睫毛都有些颤抖。她擦着水,沉默良久,又问:和当初喜欢我一样地喜欢她吗?
穆雪衣低着头沉思了一阵子,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点弧度。
怎么说呢当年喜欢老师,就是简简单单纯纯粹粹的喜欢。可是对她
她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刚刚周枕月坐过的地方。
短暂沉默后,她喃喃自语:
有一种人,你见第一面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你们不是同路人。你明知道有许多的阻隔横在那里,就算时间重新来过,你们也很难有一个结果,可是还是想要任性地陪她走一段,再走一段
为了她,和父亲姐姐成为敌人没关系,签没有尊严的合约也没关系。以后或许还要做很多谈不上原则和底线的事,这些统统都没关系。
穆雪衣笑了笑,看向沈怀星,老师,我对她,就是这样的喜欢。
沈怀星咬着牙,手指紧紧攥着床沿的布单。
她又问:那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么?
听到这个,穆雪衣的眼尾微微下垂,眼底抑不住的黯淡。
没有。我总觉得她好像没那么喜欢我了。
发着烧从家里出走的那天,自己在路口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也没等到她来接。为期五年丧失人身自由的合约,她不顾自己的感受逼着自己签。昨晚突发肺炎,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看自己。
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样?
她的思绪有点飘远了。
后来和沈怀星聊天她也在走神,没过多一会儿沈怀星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知道这次再聊下去也没意义了,于是主动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沈怀星盯着穆雪衣,突然极轻地问:只要你们还没在一起,我就有机会,对么?
穆雪衣恍惚了一下,没听清:什么?
沈怀星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小艾拎着才买的水果匆匆回来,手里的手机屏幕是白绿相间的微信界面。
见了穆雪衣,她都顾不上问沈怀星怎么不见人,直接和穆雪衣通报:周总说她不回来了。
穆雪衣一下坐起来:为什么?不是说去半个小时就回来么?
小艾摇摇头:我不太清楚。
穆雪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刚刚周枕月坐过的地方。
城市另一头的医院。
周丰年慢慢地咬着手里的苹果,正在浏览掌心中手机上的新闻。周枕月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安静地削另一只苹果。
周丰年看着手机忽然笑了:新闻上说,穆氏的财务总监于今晨被内部人员匿名举报,穆氏被税务局插手介入,一切业务暂停,原本定在下个月上市的计划被无限期推迟,总经理穆如晴也在接受相关调查。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那个匿名举报者,是你的人吧?
周枕月没说话,只是把一截苹果皮扔进垃圾桶,食指上的玉戒指面晃了晃吊灯的冷光。
周丰年叹了口气:最近正赶上风头紧,穆如晴那丫头要栽个不小的跟头了。你啊你,没事干嘛坑人家?
周枕月面无波澜:她不让我的人好过,我也不让她好过罢了。
周丰年不解:什么意思?
周枕月沉默片刻,前几天,她把雪衣从发烧拖成了肺炎。
老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原来是为了给雪丫头出气啊!
周枕月垂下眼,语气轻捻了许多:倒不如说,是给我自己出气。
周丰年:为什么这么说?
她唇边似笑非笑,像是自嘲:明明是她受欺负,如今生气的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周丰年和蔼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背。
老人宽厚的掌心里,周枕月紧握的手指骨节又冰又硬。
病房门被咚咚咚地敲响,小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周总?
爷孙俩没有再聊。周枕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开门。
门一拉开,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微卷的长发,低垂的眼睛,交叠在小腹前的手背上还贴着吊针的胶布。
周枕月看了穆雪衣两秒,眉尾好似是僵了一下,又好似没什么异样。她脸上表情仍旧平静,声音很低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穆雪衣脸上的笑带了点尴尬: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找你?
病床上的周丰年坐直了往外看,看清来人的脸后一下笑得红光满面:
哎哟,我孙媳妇来了!快快快,快牵进来!
周枕月没有多说什么,只轻飘飘地撂了三个字:演好点。
话落,她便在转身的时候主动握住了穆雪衣的手。
穆雪衣被握住的时候心腾地颤了颤,她看着周枕月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五指,每一寸指节都仿佛带着温度的藤蔓,缠挤着自己敏感的指缝,也攀咬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周枕月牵她的时候,每一根手指都带着习惯性的温柔。
走到病床边后,周丰年把穆雪衣的手从周枕月的手中接了过去,握着苍老柔软的掌心里不停摩挲,笑着感叹:真好,真好,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回来咯。
穆雪衣听着,心里愈发觉得愧疚,爷爷,我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周丰年看在眼里,老爷子也没有逼问什么,只问她这些年的身体情况和新鲜事,亲昵得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亲孙女。
聊了一会儿,周丰年又问:月牙儿对你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穆雪衣点头:好,很好。
周丰年拍拍她的手,最好是这样。你瞅瞅,咱们聊这么久,她就坐在旁边一句话不说,也不亲近你。
周枕月听周丰年这么说,走过来站在穆雪衣身边:您别多心,我们感情很好。
周丰年像是不相信:是吗?我老了,可又没得健忘症,我记得你们以前相处的样子,你们现在真是生疏太多了。
周枕月淡淡一笑:我们再亲密,也不能在您面前做什么过分的事。
周丰年用食指的是亲一亲,抱一抱那种吗?我又不是老古董,想亲就亲嘛,老头子我还是会自觉闭眼睛的。
周枕月脸上本就不深的笑意完全消失。
周丰年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不逗你们了,小年轻就是脸皮薄。他摘下老花镜,把镜腿折好,嘴里咕哝着:唉,这人老了就是麻烦,这大晚上的,好像突然有点饿了
周枕月起身:我去给您买宵夜。
周丰年嗯了一声,眼睛笑眯眯地看向穆雪衣:雪丫头也一起去吧。
穆雪衣忙答应下来,跟在周枕月后面出了门。
两个人走后,小艾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向老爷子:老爷子,我给您剥橘子吃。
她正剥着,放在身边的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推送,瞥了一眼,发现是半小时后的暴雨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