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遍布着阴冷和森然,即便那血海深处翻腾着岩浆一般灼热的血水,那血海上方刚逾半尺,温度就骤降到冰点之下,只是碍于此处奇观,并没有冰晶凝成。
阴暗湿冷的地域,唯独没有的,是一抹代表光明的亮……
……
“醒了?”
听白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拨开浓黑的迷雾,一副俊朗却有些邪魅的面容便映入他的眼帘。
他轻嗯一声,眉眼传出几分慵懒,那人就凑到他的面前,径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才满足地笑着将他拥进怀里。
“这是……断天涧?”听白环顾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带你回了这里。”旭尧在他额头又亲了下,脸上自然地微笑,“怎么样,许久未来这里,可有些不适应?”
“不会,我本就源于这里,生长于此,怎么会感到不适。不过仔细一想,却真是很多年没来这里了……”
听白站起身来,净白衣衫上沾染的尘土随他起身就自行脱落了,他打眼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心中没有一丝厌恶,略略徜徉了会,反而有些怀念。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多少个万年前,他还是一株小小灵树时曾扎根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那时还是一只丑八怪小兽的旭尧走投无路之际疯了般要夺他的灵源,却被他一根树藤抽的老远……
想到这里,听白不由得嘴角咧开一丝浅笑。
这是隔了多少年,他才又站在这里的血土上。许多个日夜飞越,这里的一切似乎一点没变。
隐约记得,上一次,还是旭尧将他打昏,掳他过来一夜荒唐的……
听白的脸微红,绝美的容颜在风中舒展开,嘴角勾起一轮温暖柔和的弧度,眼睛弯成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几缕发丝随风飘乱,他也不觉,侧过脸轻笑着看向旭尧。
旭尧呆呆地凝望着他,喉结吞吐了下,才又轻轻将他抱紧。
“怎么了?”听白轻声道。
“没什么。”旭尧的鼻翼在听白耳垂边摩挲,喉间低沉地喘息,“你说,这魔界众生若是知道我将你这天界战神掳来了魔界,该有多亢奋,多狂躁?”
听白瞪了旭尧一眼,他不喜这种攻城略地似的称王称霸的说辞。
可是魔物生来就是如此,活着就是为了疯魔一样地战斗杀戮,嗜血且偏执,觉得什么是自己的,拼尽一切都要夺到手。
吐了吐舌头,旭尧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嘿嘿笑着掩饰了下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炫耀一下,况且我也打不过你呀!”
“那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的灵力高于我,打得过我了……你就敢这么对我了吗?”听白挑眉道。
“不敢不敢!”旭尧连声否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得听你的!唯命是从,俯首帖耳,百依百顺……嗯,夫唱妇随!”
“呵,这还差不多。”
听白轻哼了声,转过身来正对着旭尧,在他眉心轻吻了下,然后示意他松开怀抱。
听白呼吸间,空中骤然出现一些荧绿色的光点,遍布了整个空间,熙熙攘攘地全向着他飘来。
他将双手奉在胸前,低声喃喃念了什么法决,左胸霎时渲染上同样的绿色,再发出强烈灼热的浓光。
与此同时,他的面庞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额角冷汗顺着两颊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听白,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旭尧虽然不知道听白在施什么术法,但看到听白面色苍白,顿时仓皇失色,可他又不能出手打断,他的魔气与听白的神力相冲,猝然出手帮忙也只能是帮倒忙。
听白不做声,皓齿紧咬,明眸微眯着,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加浓重,只有左胸的碧绿光芒大作。
随着他神力的弥散,四周观望的一些小魔兽被惊着纷乱逃离,只有些魔力强盛的大魔才壮着胆子看向这边,目光灼热地盯着听白胸口的光团。
旭尧此时已明白过来听白在做什么了,可是这时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他只能将魔力化作屏障隔绝了这里听白的神的气息,防止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觊觎。
遥遥上空,断天涧的涧口蓦然出现一轮亮光,像人世间初生的太阳一般,光芒万丈射进深渊,凝聚成光柱将听白整个人笼罩住。
在这强烈的光柱照耀下,旭尧的魔力屏障失去了作用,他收回魔力,如同这魔域的万千魔物一样,将目光紧紧放在听白的身上。
听白终于收回了神力,术法一停,一颗呈碧绿色,泛着奶白色光晕的心脏状光团从他胸口脱离,拼命搏动着被他引入掌心。
这一刻,这污浊不堪的炼狱里仿佛都因为这颗心脏有了生机的气息。
完成这些,听白才突然虚弱地软下腿,身体微颤着朝旁边跌倒。
旭尧赶紧接他入怀,神色故作责备,可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怜惜:“你要干什么,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神的本源之力系神之根本,怎可轻易剥离?凡人伤筋动骨都惧怕非常,你可倒好,生生地将你这做神的底蕴都抽离了,痛苦不说,本源之力是你神力的凝聚,没了它,你以后就是连个小精怪都打不过!你这做法……简直不要命了!”旭尧佯怒道。
听白勉强一笑:“我又不是凡人,这剥离之痛,还是可以承受的。再说了,我哪有这么弱,就算我赤手空拳,也能镇压这世间大多妖魔,你真当我这战神是徒有虚名的?”
“你!是,你可是天界第一战神,征战无数,戮魔八方,什么伤没受过,什么苦罪你承担不了?”旭尧有些生气了。
“哎呀,怎么还生上气了?”听白伸手去摸他。
“别管我!你连神都不做了,还管我一个魔物生不生气干嘛?”
听白有些好笑地将旭尧扭到一旁的脑袋扳正,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道:“那不是本源之力,我又不是不知道,本源之力若是没了,我就是个连腾云驾雾都吃力的废物,还怎么诛妖降魔,维护世间平和?”
“不可能,我又不傻,本源之力我是见过的!”旭尧不信。
听白却道:“你也说错了,本源之力不是神的根本,仙骨才是。不过仙骨我倒是真的没有了,前几天刚被修和剜掉了。”
他话语漫不经心,可听在旭尧耳中却犹如滔天巨浪:“什么?天帝修和怎敢如此对你!”
“还不是你引诱我,我执意要跟你走,连战神都不愿意做了,他可不得震怒嘛。他教导了我万年,甚至还想着将天界之主的宝座都让给我,我可好,二话不说就要跟你这魔物私奔,他不气死才怪。这下好了吧,别说战神,为了你,我连神也做不成了,以后就叫我树妖小白吧!”听白笑道。
“那他也不能伤害你!”
旭尧将听白放到地上,站起身来着急地踱了几步,看向听白时大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感觉。
听白只是摇头:“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是不能怨他怪他的。”
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旭尧见状立刻俯身到他身旁,他抚摸着旭尧的脸庞,而后将手中跳动不息的碧绿光团递到他的面前:“这玩意儿不是我的,这是你的。”
“我的?”旭尧疑惑。
“嗯。”听白点头,“你知道的,草木本无心,我即使贵为这天地间仅存的上古听心灵树,也逃不过这番命运……无心,则无情无爱,无喜无悲,生命中就不会有因七情六欲衍生的种种,澄明一生,无所困扰……可因为你,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生长出了这颗心脏,有了喜悲,有了情感,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是你,让我变得完整了。”
“……”
旭尧怔怔地看着听白,眼睛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可是你才被剜去仙骨,这又将心脏挖出,怎么受得了啊!”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听白抚去他的泪水,安慰道:“这颗心脏就是我对你的爱,因你而生,便属于你。你把它放在你的心脏里,好生温养着,这样我们就永远贴着彼此,相互交融,不离不弃。就算修和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将我们分离。草木之心里面蕴含着我千年万年汲取的草木精华,纯净且无属性分别,不会对你产生排斥,你逐渐炼化融合了,魔力也能再上一层楼。”
“我不能要!你没了这个东西,身体肯定会虚弱很久,你快收回去,我不要看你受罪的模样。我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其他的我都不要!”
旭尧将草木之心还给听白,噘着嘴不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