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心碎欲裂,但这是她的选择。于是颓然几日之后,他收拾行囊离开了当地。却在回家的途中听闻了山中巫女神官皆被人杀害,全山被诅咒覆盖成为魔境的消息。
之后发生了什么,青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疯了一样的想要冲上山却被人死死拽住,然后被闻讯赶来的熟人打晕拖回了家中。之后的一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为了不让他做出过激举动,家人甚至一度将他锁在了屋中。
也是直到这时,害怕青年失去理智的家人才告知了他一切的真相——原来,当年他幼年在祭典上突然昏倒并一病不起之后,家人就去询问过阳炎山神社的神主。涉及到一个孩子的生死,面对激动的家长,神主最终松口说出了日上山一系的秘辛。
日上山守卫着连接黄泉的夜泉,青年幼时的玩伴与所爱的巫女,皆成为了镇守日上山结界的牺牲。
“家人当年不告诉青年,是怕他做傻事。因为他收取了玩伴的寄香,在约定中,便须上山与她幽婚。”黑泽宏辉说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是他们不知道,当青年听到‘永久花不会死’的时候,他有多么激动。”
——有人杀死了山上全部的神官与巫女。但青年心爱的巫女成为了大柱。永久花不会死。也就是说,她还活着。
哪怕这种形式有多么扭曲,哪怕青年之后搜集到的所有资料都显示这样的“活着”有多么痛苦。但是在那个时候,正是这一点让青年找回了理智。他重新振作,开始疯狂的在日本各种寻找与黄泉彼岸相关的东西。
哪怕越找越绝望,哪怕无论哪里都找不到能让他心爱的巫女解脱痛苦,重回人世的办法。但青年想着,只要活着,他就会继续找下去。她拒绝了他的求爱。所以他没有资格回到山上与她幽婚。唯有这点,是他仅能做的了。
“就算她不爱我,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不,不如说不这样的话,就活不下去了。”黑泽宏辉嘲讽的弯起了嘴角,“那个时候,青年确实是这样想的。”
于是,接下来的数年,他为了这个目的,不停奔走在日本的各处。
“但是,他到底只是个普通人。”黑泽宏辉说着。虽然能够看到不可思议之物,有着不错的灵力,又擅长改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青年本身并不会祓除咒灵,也不会武术或者咒术。常年出入偏僻村庄或是怪奇地点,他的每一次旅行其实都是在和死神擦肩而过。虽然多次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和那些道具逃出了生天。但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所以,一点儿也不奇怪的,数年后,在某一次走访深山老林时,他遇到很强大的咒灵。
“按照咒术界的标准,至少也是一级。”
当地原本就信仰着土地神,却在几次水患导致的人祭后汇集了大量恐惧与诅咒。咒灵正是从信仰与诅咒中所诞生的。大概也正是因此,和其他满怀恶意只会杀人的咒灵不同,这只咒灵不仅能和青年交谈,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还有极其特殊的属性。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双重人格。”被献祭之人的怨恨与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执念同时存在在咒灵身上。因此,在攻击了青年导致他濒死的时候,咒灵的另一面与青年强烈的求生欲产生了共鸣。
“我可以让你的‘生命’停在这一刻。这样你就不会死了。”长得像是两面佛一般,前后是老翁与般若两张面孔的咒灵说,“但是,相对的,我的术式会吃掉你的存在。你的过去,你的名字,你所有的一切都不可再对人提及。这是个‘束缚’。从今往后,你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你。若有一人知道,你的‘生命’就会再次流动。”
对于濒死的人而言,生命再次流动,就意味着即刻死去。相比之下,舍弃名字或者是“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青年想,‘麻生邦彦’可以死在这里,但是我不可以。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我还没有解决黄泉之门。我心爱的巫女,我幼年的玩伴,我单方面的爱恋和我曾辜负过的人都还在那座山上。日上山的黄泉泛滥一日未能平息,我就一天也闭不上眼睛。如果想要抹掉‘麻生邦彦’就抹掉吧!我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故事讲到了尾声。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这也太过曲折离奇了。深羽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白菊的手,只觉得她们的手心一样冰冷。
白菊早已泪流满面。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幼小巫女的白无垢就恢复了纯白。此刻,从她眼中溢出的已经不是漆黑的夜泉,而是清澈的泪水。
就连并非故事当事人的咒术师们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不约而同的,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黑泽宏辉的背影上,但黑泽宏辉只是看着静静伫立的逢世。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老者开口。
“我就是,麻生邦彦。”
随着这句话,他的躯体骤然坍塌。如同在一瞬之间完成了从死亡到朽败的全过程一般,在众人眼前,老者的皮肤飞快的枯朽破败,与结城紬的和服一起化为灰飞。然后是血肉湮灭白骨朽毁。不过一个眨眼,“黑泽宏辉”就荡然无存。站在原地的,是任谁看到都只能想到灵体或是鬼魂之类词汇的,半透明的,穿着明治时期才有的书生服,披着旅行用的斗篷,带着眼镜的青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