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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望跌跌撞撞跑回营地时脑海里依然那一眼模模糊糊的对视,那目光中含有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惊异,那仿佛是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的包容让他头皮发麻。
    随手将外套扔在一旁便手脚并用的钻进了被窝,缩在熟悉的空间里依然能够闻到自己身上浸染的山林里的寒气,封望紧紧的闭上眼蜷成一团,裤管不自然的被撩起,脚腕处一片冰凉。
    本想闭目小憩,躲开可能会来看看自己的徐链等人,却没想到一闭上眼便跌进了梦境的深渊。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陌生的宫女们围着他站成了一个大圈,面前是衣着华贵的老人,一头银丝被梳得一丝不苟,厚重的发髻上插着两三个步摇。老人眉眼微弯,却是在对身后的男孩说话:“就是九儿伤了你?”
    封望顺着老人的目光回头望去,那个将自己大半身形都藏在老人身后的男孩正是宫妃的孩子,父皇有很多孩子,但是大半都在未成年之前就夭折,因此面前这个半大的孩子他实在是没有印象。
    男孩点了点头,随即便有壮实的宫女上前扬手朝封望挥来,她的动作不快,封望本可以快速的躲闪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身体就像是灌了铅一般,一点都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宫女的手掌即将落到自己身上。
    已经感受到了手掌挥动时夹带的劲风,下意识闭上眼,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巴掌落到自己身上。疑惑的睁开眼,却见那宫女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刚刚耀武扬威的手正被人牢牢的攥住。
    记忆的阀门突然打开,这段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灌进封望的脑海中。瞳孔一缩,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刚刚的老人就是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太后,那面前这个人就是......
    “起来。”
    封望脑海中的名字还没有跳出来便条件反射一般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于迅速了,面前之人轻笑一声,蹲下身替他整了整衣襟,
    是封珩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封望看着封珩礼茶色眼睛里满的像是要溢出来的温和抿了抿唇。“是他自己撞到我身上来的。”
    封望的声音细若游丝,饱含浓厚的委屈。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究竟是谁撞了谁,封珩礼不会这么贸然冲上来制止太后的一言一行。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封珩礼还是怔了一下,因为刚刚太后在这里审问了半天这孩子都一个字都没说,现在却对着自己说了话。
    “皇兄知道。”
    二人身后,太后的面色徒然大变。
    转而有些愤恨的咬牙,想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最终将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咬碎重新吞了下去。太子已经来了,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为了保住自己占理的气场,太后匆匆带着身后那个男孩离开了这里。
    宫女围城的人墙也悄悄散开了。
    封望还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突然就离开了这里没有再继续为难自己。
    脑海中有个声音嗤笑一声,大笑着说:“因为封珩礼对着你时用的自称是皇兄。”东帝等级森严,皇室子弟也有嫡庶之分,哪怕亲生父亲都是当今圣上,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是不可以与嫡系子弟互称兄弟的。
    所以?
    封望似乎是被吓傻了,面色木讷的看着面前的封珩礼,好像反应不过来一般。
    “小九吓到了?也是,苏贵妃刚刚过世便有人紧着来欺负你,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封珩礼略一思索便为封望的表情下了结论。“是皇兄不好,没能早点赶过来,让你受惊了。”
    他伸手揉了揉封望的头发,略一思索,便弯腰主动牵起了封望的手:“走吧,皇兄带你去皇后那里请安。”其实他已经去过皇后那里了,母后一切都好。现在带小孩去母后那里,不过是想让母后多多照顾小九而已。
    封望顺从的跟着封珩礼走,小手被封珩礼的大手包裹着握住,像极了包在冬日里温暖的棉被中。封珩礼的手掌有几个硬硬的茧子,有些磨手,却不妨碍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自己冰凉的小手上。
    后来这个梦突然画面振动,一会儿整个世界都变黑,一会儿周围又变了模样。封望有些无助的闭上眼,却听见耳边有父皇的叹息声和皇兄的争执声断断续续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想要睁开眼一探究竟,却没能如愿。
    “...父皇,九弟还这么小啊...”
    “珩礼,你不明白为父的...”
    “不父皇,苏贵妃在天之灵不会...”
    “朕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到封望的耳朵里,他想要多听一些,却没想到眼皮越来越重根本睁不开。好不容易撑开了一条缝,却好巧不巧正好对上了封珩礼的神色,他呼吸一窒。
    这是怎样温和又焦虑的神色呢?
    封望觉得自己十几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挖空心思竟然想不出来形容这样的神色。他迷迷糊糊间又回忆起那神情,终于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词稍微有些贴切——包容。
    没错,那令人心安的神色里最深层的底色就是包容。
    封望从睡梦中惊醒,躺在床上有些茫然,似乎还没有从梦中出来一般。
    这段记忆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那是母妃去世后的三个月,太后一直刁难自己,但是都没有找到时机对自己做些什么,只有那一次碰巧被太后撞见,认定自己是蓄意伤害别的皇子,因此勃然大怒要宫女当众掌他嘴。那个时候就是封珩礼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将自己劫到了皇后的宫里。
    再往后,便是皇后待自己犹如己出,便是父皇开始亲自辅导自己课业,便是周围的侍从宫女都开始不敢随意克扣他的月俸。
    但是跨越时间的山海,封望缩在被窝里,只记得那能和今日一瞥轻易重合的目光,那其中的包容亘古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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