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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虞芝喉间溢出一道冷笑,“他们情愿带着我过凡人的日子,便是放弃长生大道。又岂会有修炼,甚至渡劫的打算?是你,是你将爹爹体内的修为抽尽,又害了我娘亲,谎称他们是渡劫而亡罢了。”
    “我为何要如此?那可是我亲子!”对虞芝信口雌黄之语,虞仁大怒。
    “你敢发心魔誓么?”虞芝问道。
    但不等虞仁回答,她便给出了答案:“你自然不敢,平生皆是亏心事,岂敢问天?!”
    她抬起眼睑,透过薄薄的水气看向虞仁,声音飘渺了一瞬:“自然是为了逼得我年幼失怙,不得不去太清宗寻你——我在这世上最后的那个亲祖父啊!
    “可等我到了太清宗门,你又吩咐人将我关在门外,任由那些外门弟子羞辱我,任由他们欺凌我。我半点修为也没有,只能遭他们殴打。
    “到这时,你再出现在来救我,将我捧成太清宗宗门长老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牵的亲孙女,给我那些世间难寻的法宝,给我取之不尽的灵丹妙药,给我用之不竭的灵石。
    “甚至还要将我捧杀。你想将我养成骄纵狂妄的性子,让这太清宗没有一个弟子愿与我亲近,让他们不知晓我平日里究竟在做什么,以为我空有天灵根却从不认真修炼,于是才会有无法进益的修为。毕竟依着我的天分,若是他们知晓我日日勤恳修炼,总会发觉不对之处,说不准还会惹来我对你的怀疑。”
    “芝儿,你竟这般想祖父?”虞仁似是痛心疾首,说道,“祖父怜你,想着与你相依为命,这才将最好的都送到你眼前。一番好意,竟被你曲解至此!你可真是不孝不悌之徒!”
    “虞仁!”虞芝厉声喊他名姓,“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承认么?!”
    见虞仁死不松口,她干脆将真相撕开:“你算盘打得的确不错,可却未曾料到,这一切因果,甚至是噬灵丝之事,我早已从娘亲那儿知晓!
    “我佯装不知,甚至每日苦苦修炼,哪怕这些修为都被你尽数夺去,也从不表露异样。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七件灵宝出世。
    “等到灵宝在手,莫说是你,就连这个修真界我也会一并毁了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想要成仙,再也不会有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再也不会有所谓的长生之途引诱他们摒弃七情六欲。再也不会有如你这般自以为无欲无求,实则每天都在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
    “这世间再无灵气,所有的凡人都不会有遥不可及的梦,而是在人间过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日子。至于我们这些手里染尽了鲜血的修士,就该与这修真界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出的话太过斩钉截铁,连半分惹人怀疑的可能都无。虞仁甚至并未想过这些话的真假,只觉得虞芝实在荒谬!
    虞仁的身形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手指也指着虞芝,口中怒骂道:“虞芝,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我竟不知晓,我儿也能生出你这样一个孩子。你真是为祖上蒙羞,你不配姓虞!”
    虞芝的红衣被猎猎风声吹得扬起,容色殊艳,眸中的恨意如火,绷直的脊背如剑一般,诉说着她的决心。
    她口中的话愈来愈咄咄逼人,将虞仁伪善的外衣撕下,甚至将他身上的自负打碎。
    “我不配,你便配么?难道我便应该接受这命,每日竭力修炼,就为了养着你这么一个分明没有天赋,却靠着吸取亲人骨血修为而不断进阶的怪物,一个空有分神期修为,却连容貌都维持不住,垂垂老矣的濒死鬼?!”
    时机已到,她唇角勾起,凌厉的眉眼直直看向虞仁,如索命一般,扬声说道:“虞仁,你还是——去死吧!”
    第85章 将那粒火种吞入口中!……
    这话经由虞芝说出, 如同宣布虞仁的死讯一般,似他已然是具尸体立在她的眼前。
    虞仁被她的话语激怒,再也忍受不了。他右手握拳, 带起汹涌的灵力朝着虞芝而去。拳风带起周围的湖水,水滴如剑雨一般打在虞芝的衣摆之上, 但虞芝身形极快, 脚尖在湖面轻点飞转, 将这攻击悉数躲开,身上的灵力屏障也将那些锋利的水珠化去,并未受伤。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谢朝兮看得心焦,恨不得能以身代之,但魔力尚未恢复,他心知,即便飞身上前,也不过是给虞芝添乱。
    他身边的灵气涌入天上星的速度变快,几乎形成漩涡往里而去,尽数被转化为魔气,填补谢朝兮的经脉。
    他放眼望去, 湖泊中心处的女子红衣灼灼如火,耀眼程度较之荒漠之炎也并不逊色。湖面如镜, 将她的风采映出,似蓝色宝石之上盛开的业火红莲, 美轮美奂, 令人屏息失神。
    虞芝此刻已然与虞仁交上手。她方才说那些话,不仅是她在倾诉恨意,更是为了激怒虞仁, 令他怒火难忍,致使体内灵力紊乱,难以控制。
    她心知自己修为较之虞仁差了一个大境界,并未硬碰硬,而是早已琢磨出取巧的法子。但就在她打算将储物玉镯中的灵宝取出之时,却被虞仁抓住了机会,两掌隔空击上她的气海处,将她的灵力打散。
    “噗——”
    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溅在湖泊之上,将脚下这水染出丝丝缕缕的红,随着波纹荡开。虞芝咳嗽两声,右手紧紧捏住方才取出的恶骨石链,指尖摸过上方石块,抛掷而出,令其朝着虞仁飞去。
    恶骨石链乃是魔界宝物,借着血腥煞气温养而成,不知灌注了多少人命,不祥之气更是浓郁。这东西对于灵修而言伤害极大,无时无刻往外溢出的魔气更是能将灵修体内的灵力变得混乱脏污。若非虞芝有天上星傍身,可将之转化,即便是让其认主,也无法这般轻易控制。
    但虞仁不同。虞仁本就是灵修,身上灵力又因源于三者而自有冲撞。乍然被恶骨石链之上的魔气所扰,定会令他无心对敌,甚至露出破绽!
    恶骨石链自虞仁身侧飞过,从身前绕至后身,速度极快。但虞仁反应更快,几乎在虞芝朝他扔出这东西之时便开始躲闪,避开了与恶骨石正面接触。
    但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虞仁自以为已然将虞芝投来的“暗器”躲开,却没能料到,恶骨石链在经他身侧而过,又要飞回虞芝手中之时猛然炸开!
    细小的嗡鸣声在他耳边响起,爆裂就在这一瞬间——
    石块被炸得四分五裂,边缘锋利尖锐。饶是虞仁及时旋身,调动灵力护住肉身,也没能避开那微小的碎末擦过脸侧。
    在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留下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红色丝线。
    只是这点小伤已然能令虞仁大怒。他自恃身份地位高人一等,更是这世间屈指可数的分神期大能,如何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出窍期小辈伤到了面皮?
    加上方才虞芝嘲讽他驻颜无能,这么一下,更是令他周身灵力暴涨,浑厚的气势再无收敛,压在虞芝身上,令她的脚腕已然陷入湖水之中,再无法轻松立于湖面。
    虞芝的口中不断涌上鲜血,滴在她的红衣之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本便是这颜色。分明处于下风,她却兀然笑了起来,看向虞仁的目光更是嘲讽至极。
    像是她才是那个胜者。
    “你笑什么?”虞仁心中蓦然升上一股不安,如蛛丝一般裹住他,仿佛有什么他并未发觉的事已然出现,甚至能够扭转此时情状。
    虞芝的双眸紧紧盯住他面上的那两道细微痕迹,隐隐的红色自其中渗出,分明只是皮肉伤,但笼罩在伤口边缘的黑色气息却宣告着他的败北。
    她方才将恶骨石链抛向虞仁身边之际,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一颗石子。这石子本就承载了大量的魔气与恶念,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隙也无。等到外来的灵力注入其中,那只需短短几息,这石块便会被引爆。
    正如她曾经在尹珝眼前炸过的那些灵石一般,用来偷袭便会防不甚防,又难以预料。
    而等到这炸开的石子将虞仁弄伤,那些阴邪的魔气便会沿着伤口往他的体内流窜,经过周身经络,最后出现在气海之中。
    若是一般灵修,这么点微量的魔气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只消调养些日子便不再有异样。
    但虞仁不同。他体内的灵力本就混杂,勉强维系着平衡的三种灵力被乍然出现的魔力攻击,定然将他的气海搅得一塌糊涂,直到某一方占据上风,或是再寻到新的平衡才能让他恢复如常。
    如她所料,虞仁的表情霎时大变。他没能等到虞芝的答复,但气海之中针扎般的疼痛已然告诉他虞芝的阴谋。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流过,灵气与魔气争锋的感觉几乎将他撕裂。每一方都想占据这属于分神期修士的气海,毫不退让,唯有虞仁在这样的争夺之中苦不堪言。
    他一双眼狠狠瞪向虞芝,连眼角的皱纹都在他的过度用力之下展开,但这副模样却更显出几分老态。
    “虞芝,你好的很!”
    虞芝唇角的血干涸,似是鲜艳的口脂,将之晕染出欲滴之色。
    见到虞仁受苦,她语气也柔和下来,却更显出其中的冷嘲热讽:“祖父说笑了,比起祖父,我自然是好上许多。方才这便算是孙女孝敬祖父的,祖父可莫要不喜欢我这份孝心啊。”
    虞仁这会儿体内的灵气四处冲撞,需要静心调理。即便心中再怎么气恼,他也只能顺着虞芝的话,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芝儿,你可还记得,你刚来太清宗时,是祖父亲自领着你去宗主那儿,让他收你入宗门。也是祖父亲自带着你住进绛霄峰,就连你的屋子,祖父也没少为你花心思。
    “你说祖父任你受那些外门弟子欺侮,可到了最后,祖父不是也替你将那些个弟子毁了修为,赶出宗门,再不让他们有机会修炼么?这些年来,祖父究竟如何待你,你莫非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半点祖父的好也没记得?
    “甚至连你的婚事,祖父都为你考虑,将那紫竹峰的嫡传弟子为你选好,便是你不满意,将那人杀了,祖父也未曾说过你一句。
    “今日你我祖孙相见,竟刀剑相向,实在不该啊!”
    他的心思太过明显,虞芝自然一眼便看出。她不愿听虞仁说这些前尘往事,一桩桩都是为了让她卸下心防,以后能更好的为他提供灵力罢了。
    但说到尹珝,她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祖父,那都是为了留下我的血脉,再为你寻一个新的炉鼎,往后能提供更多的灵力吧?”
    这些废话多说无益,她不再听虞仁如何狡辩。何况此刻虞仁恰好露出破绽,若是她不乘胜追击,那等到他调理好紊乱的灵气,鹿死谁手,便再也说不准了。
    到了这时,谢朝兮自然也已恢复了魔力。他脚步轻移,飞身来到了虞芝身边,扶了她一把,将她从浅浅的水中拉起。
    与他同时到的还有那裹挟着浓郁魔力的攻击,漆黑一团,似能吞噬一切的黑雾,在这湖泊之上诡异而充满邪性,朝着虞仁心口而去,试图将之一击毙命。
    但虞仁毕竟是分神期修士,哪怕此刻受了伤,也不会等在原地任人宰割。
    他并未挪动脚步,而是伸出左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又在正心一点,一面屏障便立时出现在他的身前,将谢朝兮送往他身边的那团浓雾挡住,连一缕也没有侵扰到他的身前,更别提进入他的体内。
    方才虞芝扔的那条恶骨石链之所以能成功,全是因为虞仁轻敌,也并未料到那石链竟还会突然炸开,这才被虞芝得了手。此时谢朝兮闹出这般动静,虞仁又如何会看轻他?
    自然将自己最强的护体屏障弄了出来,不让这人的魔力有半分得手的可能。
    虞芝看着虞仁自以为有灵力护身便静心调息的模样,心中又生一计,面上不显,反而开口打趣谢朝兮道:“瞧着祖父对你还挺上心,连保命的灵力屏障都唤出来了。”
    “芝芝,莫要取笑我。”谢朝兮轻轻将她唇边血渍抹去,又探了她的脉,发觉气海并未受到重伤,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修为高了便说不得你了?”
    虞芝嘴上说着话,但是手上的动作并未停过。她取出一个玉瓶,玉瓶瓶身剔透,与谢朝平日里用来装丹药的有些相似。她动作缓慢,将瓶盖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自瓶内而出。
    焦黑的液体沿着瓶口滴下,虞芝看了一眼,知晓没错,抬手便将整个玉瓶直直扔向了虞仁身边的那团荒漠之炎中,自己则是带着谢朝兮飞速向后退去。
    不过瞬息,她便听到轰然一声,那玉瓶在火焰之中炸开,燃烧的碎片带着暴躁不安的灵气冲上虞仁的护体屏障,在上面烫出几个巨大的洞。
    护体屏障被冲破,虞仁自然遭到反噬。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吐出,本就受了极重内伤的身躯此刻更是感到无力,荒漠之炎上的灵气太过霸道,在他的体内又搅起腥风血雨,带来新的一轮折磨。
    他的脑中甚至隐隐出现了离开的念头。
    但这念头仅是一闪而过罢了。他毕竟是分神期修为,眼前两人纵然都是出窍期,加起来也不可能胜过他,何况他们年岁尚轻,连功法都不会几种,他又岂会退缩?
    如此想着,虞仁对虞芝说道:“芝儿,你莫不是以为这样,便可以打败祖父?”
    他这话半是试探。依着虞芝方才的所作所为,定然留下了什么后手在等着他!
    虞芝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再搭理他。她向谢朝兮使了个眼色,见后者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飞身各自站在了虞仁的一侧。
    她的右手轻扬,绕雪丝自手腕飞出,被谢朝兮接住。拢共六根绕雪丝被两人缠绕于指间,将立在原地不得动弹的虞仁困在这个精心编织的银色牢笼之中。
    虞芝亦知晓,她与谢朝兮哪怕联手,以两人修为也是无法击败虞仁的。但绕雪丝乃是天品法宝,对着分神期修士勉强能有一敌之力。且他们只为困住虞仁,便简单许多。
    走到这一步,虞芝早已做好与虞仁鱼死网破的打算。她只是靠近虞仁一些,腰上的那条赤心藤的抑制之力便弱上几分,甚至能感到气海之中那条噬灵丝轻微的蠕动,似是想要去找那条母虫。
    气海之中传来的疼痛令虞芝不得不停了脚步。虞仁自然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他操控着体内那条噬灵丝的母虫,试图将虞芝斩于马下,甚至催动它,想要趁机吸取虞芝体内的灵力。但好在那条赤心藤附着着谢朝兮的鲜血,护住了虞芝的气海。
    在这样的推动下,虞仁反而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血脉之中的强大威压。因着被噬灵丝反噬,他身上的气息又虚弱了几分。
    虞芝的手捂在气海处,感受着其中的动荡。谢朝兮眼见虞芝脸色惨白,确定那笼子能困住虞仁,便赶到她的身边,连声关切。
    “芝芝,可是那噬灵丝又开始折磨你了?”
    他转身看向虞仁,恨不得将后者的气海剖开,取出那条母虫来,缓解虞芝的痛苦。可后来他查阅古籍,这噬灵丝的母虫若是离了修士躯体,便会立刻死亡。而母虫死了,子虫也会随之殉葬——带着它寄生的主人一起。
    体内的疼痛剧烈,虞芝的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只摇了摇头,咽下了口中溢出的呼声。
    她看着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的虞仁,站直了身子,抬步走到他的跟前:“虞仁,你该从自己的美梦中,醒过来了。”
    气海之中的确传来一阵阵疼,但此刻的虞仁与她相比,受到的痛苦也不遑多让。
    虞芝抬手将腰上的那条璎珞取下,手腕晃动,令其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璎珞她从不离身,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娘亲也正是通过这璎珞,将虞仁的百般算计都说与她知晓。
    这璎珞中不仅留下了她娘亲最后的音容,还有她爹爹的一道灵力,是她娘亲为了她的计深远,是留给她的最后一片爱。
    这也是虞芝对付虞仁最后的底牌。
    只要虞芝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璎珞之中,那道灵力便会冲进虞仁体内,将属于她爹爹的那份灵力引出,造成虞仁体内更大的动荡。
    但若是要用这璎珞,她便须得先把虞仁制服,才不会令这道灵力扑空,幻灭最后一样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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