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醒了一会儿……”
韩子赋立刻开始拍椅子,“我去看!我去看她!”
“又睡了。”顾栾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正巧跟王巡抚对上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两个方向。
韩子赋顷刻变成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行吧。等她再醒了,我再去。”
“这边大概要多久能修完?”
姚星潼现在不宜长途奔波,躺在床上静养是最好的。如果很快能修完回京复命的话,顾栾在考虑要不要让韩子赋先行回去,他再上书替姚星潼告个假,等伤完全好了再回京。
“加上后续修筑……差不多得一个月吧。”韩子赋估计道。
一个月,差不多了。
韩子赋又道:“诶,公仪大人顶不顶事儿,巫老太婆抓到没有?”
“还没呢。”顾栾淡淡道。
多亏韩子赋料到山匪有密道,还指出了大致方位,他们及时找到密道并在秘道口看守,出来一个抓一个,把山洞里的山匪一网打尽。失了中心骨,在其他山头的山匪党羽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巫女逃得早。他们几乎要把附近的山头一寸寸翻遍,也没有找到狼皮男口中的巫女。顾栾这才后知后觉,那个逃跑的、让狼皮男怒火中烧的人不是段飞,而是被他奉为神明的巫女。
公仪明甚至开始怀疑,那巫女到底存不存在,或许她只是狼皮男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编造出来的人物。毕竟他们只是从他口中听说过这号人,从来没亲眼见过巫女长什么样子。
问段飞。那家伙死到临头还嘴硬,死活不愿意提供巫女的半点信息。威逼利诱都使上了,他们甚至从当地找来了神乎其神的草鬼婆,给他烧了迷人头脑的蛊香,愣是没从段飞嘴里套出半句话。
公仪明气的直接把段飞踹个滚翻,一迭声地说巫女根本是他们两人编出来的。
但是墨无砚不这么觉得。他在南岭住了快一辈子,什么样的奇闻轶事没见过,信誓旦旦说那巫女必有其人,除了开鬼眼还会其他的法术,比如易容遁地之类的,所以他们才难以找到。
顾栾说既然这样岂不是永远找不到,她一个遁地遁到千百里外,这边儿把山铲平了也是徒劳。
墨无砚不说话,只是盯着墙上苏慕菱的画像看,半晌过后,顾栾都以为他要睡着了,才慢吞吞地回一句,“我觉得,慕菱的魂还没去。”
巫女能通阴阳两界。墨无砚是想通过巫女,再见一见苏慕菱的鬼魂。
他这么想,顾栾就说不出话了。他也没法安慰墨无砚,现在巫女就像是那根稻草,连带着苏锦枝那条线,颤悠悠地拴住墨无砚虚弱的魂魄,不让他们被七爷八爷勾走。
担心有人怀疑墨无砚的身份,公仪明那边是打过招呼封了口的。韩子赋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当时救他们的是桑斐郡官兵。墨无砚现在也只能偷偷在暗中搜查。
“抓不抓的到吧,那害人的鬼东西。”韩子赋愤愤地锤了一下轮椅,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吭吭咳嗽一阵,吓得王巡抚又是找水又是找药,连呼冉树说韩大人得断腿复发症了。
韩子赋白了王巡抚一眼。咳嗽过后,转头接着跟顾栾搭话,“哦对,听说段飞党羽全部抓到了,好家伙,十来个呢,全是南岭郡的长官。段飞在前镇着,他们也不敢说话,只咬住牙喊冤枉。公仪那人不敢动狠手,光知道山羊□□倒辣椒盐水,逼问不出来呢。你要不去看看?”
顾栾握紧拳头,眼眸渐渐阴沉,“好,我过去瞧瞧。”
第50章 . 5〇易海平(二更) 她吻了吻他的耳垂……
“公仪大人拿他们没办法, 死鸭子嘴硬的很。我想了想,虽然不想惊动你,但这种事还是得你出马。”
顾栾抱着胳膊, 对一旁闭着眼小憩的墨无砚道。他跟公仪明打了招呼,说找人帮他审讯, 他什么也不用管,擎等着拿段飞叛变的证据就行。
虽然不清楚顾栾要用什么方法,不过公仪明被这群人气的够呛,听他这么说, 立刻乐的做甩手掌柜。
墨无砚眼皮也不掀一下, 问步烟:“东西都带来了吗?”
“回老爷,您要的都拿过来了。”
“那行, 拖上来吧。”墨无砚皱皱眉,“先把那群羊拉下去, 又臭又骚的。”
面前的石室里横着十几块齐腰高的石板,段飞和他的手下们一人一块板的躺着, 脚上泡了盐水, 十几头山齐刷刷排着,一羊负责一人, 疯狂舔他们脚上的盐水。
一群人笑的咯咯咯。后来肌肉都笑抽了, 还是拒不招供段飞。
段飞说了, 公仪明是个怂货, 不敢让他们掉脑袋。要是坚持扛到底, 一口咬定说他们没干,都是顾栾陷害他们,说不定会有极大可能咸鱼翻身,重新戴上乌纱帽。
公仪明提前跟狱卒们下过命令, 他不在的时候,就听顾栾的。狱卒把羊一只只牵出去,有的羊不愿意走,被拽着脖子还要伸长舌头舔一口盐水。
羊下场了,步烟带着几个侍从把墨无砚的招供刑/具搬了上来。
是一架圆盘状木质结构的玩意儿,长得有点像水车,但是比水车小一圈。下头有四根木桩子支撑,两根麻绳对称着挂在圆盘两边,应该是用来绑人的。
段飞哈哈大笑:“这玩意儿?指望着把咱们绑上去转晕呐,哈哈哈!”
他的党羽们跟他一块儿哄堂大笑,疯狂嘲笑顾栾和墨无砚天真可爱。
很快,他们笑不出来了。
因为步烟又往水车下放了一张钉子板。手掌长、手指粗的钉子,寒光闪闪,根根直立,整齐地排在水车下。
“一人说段飞一条罪行,一圈十二格,说一条,少滚一格;能拿出证据的,少滚半圈。”墨无砚冷冷道。
他快死了,除了怕找不到苏锦枝,杀不了皇后给苏慕菱报仇,其他没有什么能再让他害怕的了。多背几条人命又如何,那些罪,下了地狱再慢慢还。
这些恶人,自有他这个恶人来磨。
墨无砚随手点了刚刚笑的最猖狂的一个,对狱卒招招手,“看他挺开心的,就从他开始吧。”
被点出来的人面色惨白,抖着两条腿,没喊叫出声,只用力挣扎一番。他回头看向段飞,段飞自己吓得快要尿裤子,表面故作镇定,一脸淡然地朝他摇摇头。
狱卒七手八脚地把他绑上水车。在墨无砚的示意下,转动把手,水车发出“嗑哒”的声响,每响一声,便是顺时针转了一格。
那人一开始被绑的位置是与地面垂直的弧线段。他头朝上,脚在下,看不到自己的下肢越来越逼近长钉。“嗑哒”两声过后,依然没有任何刺痛的感觉,不禁让他又胆寒又心慌。
他侥幸地想,或许他瘦弱,滚到下面的时候,身体能从水车和钉子之间的缝隙里滚过去呢。
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跟段飞混久了,身材也如出一辙,往哪儿一站,跟十几个大着肚子的弥勒佛套娃似的。
没等他侥幸完,最下面的脚开始滚过长钉。
一时间,杀猪般的嚎叫回荡在小小的石室里。
钉子是不动的,他的身体却是被绑着滚动,从脚开始,到小腿、大腿、腹部、胸腔,最后是脸,都将接受钉子的洗礼。钉子不光是穿透皮肤这么简单,它们还会顺着人的转动,在皮肉里划,直到人被转上去,才会从肉中脱离。
狱卒又往下转动了一格。
这次,钉子划进了小腿。小腿肚肉多,可面前的肉少,钉子轻而易举破了皮,寸步不让地划拉小腿骨。一时间,惨叫声,铁器划过骨面的齿寒声,在石室里被放大了数十倍,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说!我说!”
那人终于承受不住剧痛,在钉子给他开膛破肚之前,一边疼的嘶嘶抽气接近昏厥,一边大喊着要招。
“易海平!”段飞怒目圆瞪,大喊他的名字,“你可不要后悔!”
叫易海平的哭嚎着喊回去:“娘的你过来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爷说了还能求个痛快!这罪龟孙你自己遭吧!”
什么重拾乌纱帽,再晚说一会儿,他命都没了,要那乌纱帽有何用!
“段飞跟山匪,有来往!”
墨无砚抬手,凉凉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算。”
狱卒又要接着转动水车。这次可是要滚到大腿了,易海平喊的声嘶力竭,“不止!我有他给山匪买兵器的画押书!”
顾栾朝墨无砚点点头。墨无砚便举起二指,“六格。”
易海平大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气。可是水车又要开始转动,他下肢已经疼到麻木:“我已经说了!快放我下来!”
“是,给你减了半圈,可还剩半圈呢。”
易海平傻了眼。不过好在他平日给段飞跑腿跑的多,叭叭叭又列举出几条罪状。
“把你今天说的,一字不落写出来,连带着画押书,一块儿拿来,朝廷不会重罚你的。”顾栾道。
谁也不知道这个“不重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在易海平眼里,砍头都是轻的。那种铁钉贴着骨头划破皮肉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有了易海平杀鸡儆猴,后面的就顺畅多了。不用往水车上绑,自己先跪下砰砰磕头,把自己能想到的和盘托出。这时候大家就特别羡慕平时跟山匪打交道的、或者负责过大坝安保的,眼红他们有罪可举。其他人只能从段飞贪了朝廷多少银子入手,有的实在说不出不重样的,就开始瞎编乱造,什么强抢民女啦、辱骂朝廷啦、刨人家祖坟啦之类的,凡是负面的都能当屎盆子往段飞头上扣。
段飞又气又绝望。果然,这群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夫妻都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这群半路为利凑到一起的呢。
他自知活不长,双目充血,对墨无砚下咒:“你那卖盐的生意还是我给你留的!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你注定不得好死!死后也要千刀万剐!你们墨家,就要绝于你这一代!”
最好把墨无砚气的喘不上气,临了还能再拉一个垫背的。
墨无砚无所谓地一笑,给气急败坏的段飞抛下短短一句:“我死后如何,不劳您费心。”
他对门外拍拍手,让步烟过来把他推回去。
段飞朝顾栾啐一口带血的痰,刚好落在他脚前一寸的地方,“小美人儿,你可真够贱的,连墨无砚那种动都动不了的老头你也下得去手,我呸哈哈哈!”
顾栾嫌恶地看他一眼,觉得与这种人解释没用,解释只会让他们贫瘠的思想脑补出更多下三滥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肉沫,胃里有些泛恶心。叫人把地上清理干净,转头出去了。
门口,墨无砚没有走远,在无月的黑夜中等他。他披一身黑衣,轮椅也被漆成黑色,仿佛要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
他跟顾栾说:“我帮你一忙,你也帮我一个吧。”
***
“潼潼,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
姚星潼边答边坐起身,顾栾立刻在她身后垫了一床被子,让她靠的舒服点。
他拿出食盒,打开,里面一小碗白粥,配两根咸菜,还有一碟酥饼。
“你说你想吃枣泥玫瑰酥饼,这儿没有枣泥,只有玫瑰,只能做玫瑰酥饼。不过也很香,刚出炉的。”
顾栾擦干净手,捏起切成小块的酥饼,抵到姚星潼嘴边。
姚星潼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张口咬过酥饼。肚子里空了太久,像是有个漩涡一样,她没怎么嚼,就把酥饼囫囵吞了下去。
结果硌到喉咙,疼的她眼睛一眯。
“这儿还有,慢点吃,我吃过了,不跟你抢。”顾栾把酥饼碟子放下,换成白粥,舀一勺在嘴边试试温度,觉得不烫了再喂给姚星潼。
姚星潼咽下去。温热白粥滑过喉咙的时候,忽然红了脸。
她才意识到顾栾在像照顾小孩子般喂她吃饭。自从她会用筷子后,没有再麻烦过别人,被顾栾猝不及防一喂,浑身都不适应。
她朝顾栾伸手,想要他手里的碗勺,用眼神跟他交流:“我自己吃。”
顾栾装作没看见,“啊,张嘴——”
“自己吃!”姚星潼闭起嘴巴,眼睛水亮水亮的,有点“不食喂来之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