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韩某人耐不住了,一把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哗哗直响。见秦山芙还是无动于衷,就一连串的咳咳咳。
秦山芙被烦得不行,终于受不了了:“韩公子,我这早就不是药铺了,想吃药还请移步他处。”
虽然嘴上说着话,但秦山芙写字的手停都没停,看也不看他一眼。韩大公子什么时候领受过这种冷遇,当即沉不住气,气咻咻地走到她面前。
“秦姑娘,他人上门,难道你也这般失礼?”韩昼的语气还有点不高兴。
秦山芙抬眼望他,蓦地一笑:“自然不是。我这般失礼,单单只针对韩公子你。”
“你你你——”
韩昼噎了半晌,气得不行,想甩袖走人,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活像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又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上去。
秦山芙狐疑地看着他。
“罢了,不与你一般见识。”韩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继续道:“韩某此次前来,是想给秦姑娘捎个消息。”
秦山芙头也不抬:“哦。”
韩昼这回不介意她的冷淡了,笑呵呵道:“前几日门前争吵的刘二喜今日已经向衙门递了诉状,欠钱的赵三祥也已经被扣在官府了。我派人打听了一番,那赵三祥并没有要通知秦姑娘的意思,这么看来,秦讼师的第一单生意怕是要黄了。”
韩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秦山芙眉头一皱:“今日递的状子,那何时升堂?”
“这个嘛……呵。”韩昼眉梢一挑,拖长了音调吊人胃口:“升堂时间我自是知道,但我偏就不说。倘若秦姑娘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跟我赔个不是,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秦山芙冷眼觑他半晌,轻哼一声:“不说算了,我自己去问。”
说罢,她就提起裙裾跨过门槛往府衙方向去了。
秦山芙走在路上,心里不上不下的。
那天跟赵三祥明明说好了的,眼下他人都被扣在官府了,却还不托人通知她,难道是想变卦?
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临到衙门不由脚步一顿。那不甚宽阔的公堂此刻外面围着不少人看热闹,而听里面的动静,似乎已经是升堂有一段时间了。
“——大人,白纸黑字的欠条在此,赵三祥欠钱不还,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刘二喜扯着嗓子嚎得惊天动地,赵三祥立在一旁不为所动,挺着个肚子嚣张道:“大人,您可看清楚了,这欠条之上是我儿的名字,跟我赵三祥可没有半点关系。”
刘二喜一听就急眼了,“赵三祥!你莫不成真想赖账不成!子债父偿,天经地义,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呵,天是什么?地是什么?这规矩难道还能大得过《大宪律》的明文规定?这律法上只说了借钱人还钱,可没说借钱人的爹也得跟着还钱。”
“你!”
“而且我儿早就成了家,自己的事情自己担。我儿如今又没了,律法也规定了,说人死则债销,韩大人,刘当家,你们可以自己去翻着看嘛。”
站在门外的秦山芙听着赵三祥嚷嚷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遇到了所有律师最痛恨的一种情况:被当事人白嫖了法律意见。
那日她对赵三祥说这些,是因为赵三祥摆明了不信任她,她要是不说出些实质性的东西,赵三祥怕是理都不理她的。
其实一般来说,如果当事人品质端方,在获取了专业的法律意见后,出于信任以及回报,是会把案子交给她的。而这赵三祥果然应了韩昼的话,不是好人,所以她贡献出去的法律意见不仅没能收获回报,反而被赵三祥这厮利用了个彻底。
此时公堂之上的赵三祥拿着她那天的说辞高谈阔论,相比之下那要债刘二喜半晌说不出话,反倒显得理屈词穷。
正上座的韩知县一手举着欠条,一手翻着律法,眉头皱得跟小山一样,一看就是被赵三祥给绕进去了。
刘二喜眼见不妙,只能跪地磕头,哀哀求着官老爷给自己做主。那赵三祥也不甘示弱,也开始抹起眼泪,哭诉自己中年丧子多么不易。韩知县一个头两个大,眼下做不了决断,当即拍了下惊堂木要退堂,宣布择日再审。
一场闹剧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散场了。
韩昼自始至终站在秦山芙身边,秦山芙看公堂,他则看她,见她脸色越来越沉,手中的小扇子便摇得愈发欢快。
他正想开口调侃点什么,秦山芙却径自走上前拦住一个人的去路,韩昼定睛一瞧,被拦的正是那忙着擦汗的赵三祥。
“赵掌柜。”秦山芙皮笑肉不笑,“赵掌柜今日在堂审的说辞着实精彩,也不知您这般奇思巧辩,是受何人启发?可还记得当日你我的约定?”
秦山芙语气沉冷,透着丝丝讥讽,赵三祥心里一突,下意识心虚地缩了下肩膀。
那日他回家后跟自家媳妇将秦山芙的话仔仔细细合计了一番,也翻了律法,竟真如她所言。他们两个那晚左想右想,觉得秦山芙的那套说辞简直滴水不漏,甚至还盘算着,如果那韩大人敢判刘二喜赢,他就拿着《大宪律》往上找知府大人告状。
而至于秦山芙所说的将案子交给她办,还要花一吊钱……反正他都已经知道怎么应对了,还花这钱作甚?而且大男人家家的,让一个小女子出头,他还嫌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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