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几人愈发要凑上来了,何大娘抄起刚纳好了鞋底子,对着塌鼻梁,威胁道:“我警告你们,赶紧滚啊,再不滚别怪老娘不客气。”
何大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犯怵,鞋底子哪里打得过这些流氓。那几个流氓显然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娇娇儿,你跟爷回去,爷给你钱花,好不好。”
舒宁被逼得羞赧,红着脸骂了他一句:“你无耻!”
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骂人也只有这么一句软绵绵的无耻,泪眼泫然,更是惹人怜。
“无耻?”塌鼻梁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满脸惊喜眼放精光的跟身边的人对视,“她说我无耻?”
那几人肆无忌惮的附和大笑,塌鼻梁道:“心肝儿,爷怎么就无耻了?爷是疼你呀!跟爷回去,爷好好爱你。”
舒宁头一次听这种下作的话,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何大娘“呸”了一声,扬着手里鞋底子大骂道:“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说的什么狗屁话,赶紧夹着尾巴滚远点,再在老娘面前耍流氓,老娘撕烂你那贱嘴,阉了你这狗贼。”
何大娘这种话,所有的词她都听过,可这样连起来骂人,舒宁前半辈子的时光里闻所未闻,此时大受震撼。看那塌鼻梁被骂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她竟觉得畅快极了。
塌鼻梁被骂恼了,也和何大娘破口对骂起来,若是真打起来打不过,可论骂人,塌鼻梁这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还真不是何大娘的对手。塌鼻梁被骂得恼羞成怒,挥手让人砸摊子,踩了舒宁的书画,又要去砸何大娘的摊子。
何大娘身子胖,倾身怼上去,挤倒了两个瘦小的,一边骂着一边高声大喊:“快来人帮忙啊!有人当街霸凌良家妇女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过来帮忙,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舒宁手足无措的看着,塌鼻梁那几个年轻力壮,动作灵敏挣脱得快,舒宁反手从身后摸到何大娘的扁担,看准了时机,一棒子打在塌鼻梁背上。
塌鼻梁被打趴下,余下几人也迅速被人制服,扭了送衙门去。
何大娘赢了塌鼻梁几个,畅快地拍拍手,看着那几人不服气的被扭走,对着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我何秀英面前撒野,看你进衙门有你好受的。”
舒宁手里还拿着扁担,还心有余悸的站着。何大娘拍了拍她的脸,叫醒她:“好姑娘,打得好,这种杂碎就该这样打,下次才不敢再惹你。”
舒宁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勉强朝何大娘笑了笑,这才放下扁担。看着地上被踩得又脏又破的字,舒宁叹了一口气。
谢过何大娘和帮忙的诸位,收拾了东西回家去了。
舒宁垂头丧气的回到家,谢玉还在写字,心里盼望着,多写几张卖出去,舒宁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做绣活了。
听见响动,谢玉满心欢喜的从窗户里抬头看了外面:“回来了。”却看见舒宁抱着一堆破纸灰头土脸的回来。
舒宁没应他,谢玉紧张的放下笔自己推着轮椅出来迎接她:“怎么了?”
舒宁看见谢玉,忍了一路上的眼泪再也包不住,噘着嘴簌簌掉眼泪。丢了手里的字,伏在谢玉膝盖上大哭。
她也不说话,只是哭,泪水氤湿了谢玉的衣裳,膝盖上温温热热的,面前的人娇小一只,她这样哭着,谢玉搜寻了半生的记忆,再没找到比这样更手足无措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抚摸着她的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细声询问:“阿宁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舒宁哭了半天,抬起头,嗡声嗡气的回答:“字……没人买,我还遇到了无赖……”
她抽抽搭搭把事情经过说给谢玉听,谢玉的拳头渐渐握紧,眉目间流露出凶狠的光。
舒宁伸手覆上他握拳的手,面上泪痕斑驳,噘嘴笑着同他说:“不过我打回去了,何大娘说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打回去他就不敢再来惹我了。”
谢玉伸手捺掉她脸上的泪痕,又替她整理鬓角掉落的碎发,勉强笑着说:“阿宁真厉害,打得好。”
“谢玉,”舒宁叫他,“我一路走着,想着刚才的事,觉着这人生和流氓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只有打回去,不一定打得赢,但解气,多打几次兴许就赢了。你这腿也是一样,你的遭遇也是一样,死是很容易,可就这样死了,一点也不光彩。你要好好活着,把这流氓的生活打趴下。”
“你要好好记着这话,将来也要记着。”如果有一天她过不了这样的日子,自己跑回扬州了,又或者他的病好了想起阖家灭门的惨案,希望他能记着今天的话,好好活着。
谢玉没听懂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宽慰让他尽快把腿养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会快点好起来,好好保护你。”
“你要记住了!”
谢玉点点头:“记住了,记在心里。”
夜里舒宁做绣活,累了便趴在案几上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谢玉一直陪着她,见她睡着,推着轮椅到她身旁,看着她满身疲倦,手里还抓着绣线,小心地从她手里拿掉绣绷和针线,尝试着弯腰去抱她,却发现根本用不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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