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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罢柳书意的话,闲云沉默下来。他一颗一颗的数着手里的佛珠,沉吟良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柳施主,你可知你昨日为何会病倒。”
    “因为……淋雨着凉?”柳书意不明白闲云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非也,”闲云一摇头,“此事说来,是贫僧的错。”
    “大师何出此言?”柳书意微讶。
    闲云便站起来,走到柳书意旁边,伸手推开了面前那扇雕花纱窗。
    金灿灿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流泻进屋中,屋外绿荫融融,光影斑驳,屋内木地板上两道人影——一高一瘦,一浓一淡。
    “那日山门初见,贫僧一眼便看出柳施主魂魄不稳,乃是刚刚还魂复生之人。”闲云说道,“若是一直在此界长居,时日久了倒也可安定下来,然贫僧一时糊涂,妄图将柳施主的魂魄引渡回前世,以规劝定远侯放下屠刀,等知晓柳施主并不愿回去时,一切为时已晚。”
    “此一去再脱不得干系,在唤魂钟与定远侯所设夺魂阵的两相争夺之下,柳施主的魂魄变得羸弱单薄,极易离散,于身体也有很大损害,以后恐会多病缠身。”他低下头,将木色佛珠合在掌心,向柳书意忏悔道,“此事,是闲云对不起施主。”也是因此,他才会专程离开渡魂寺,前来替柳书意护魂,也算是为自己的过错略作补偿。
    听到这里,柳书意不由呆愣了片晌。
    原来自己能梦回前世并非偶然,而是闲云一手促成。
    这些时日以来,因为二人有着共同的秘密,她已将闲云视作交心之人。说没有失落是假的,但细究起来,若不是她,现在站在这里的就该是救国救民的裴大将军了……不,或许更早一点,若不是因为她引狼入室,楚花楹根本就没有机会混入裴家军,与北燕勾结作乱——所以她哪有立场去责怪闲云呢。
    柳书意上前半步,虚扶了一把闲云:“大师怜悯苍生,拳拳之心不必自责。倒是我要多谢大师,给了我这样一个好机会,才能探得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
    “阿弥陀佛,柳施主大量,但贫僧既然起了因,就该应了这果。”闲云褪下掌心的佛珠,捧到柳书意面前,“这串佛珠陪伴贫僧多年,佛法加持下有定心安魂之效,柳施主最好随身携带,许能蕴魂滋魄,祛病养生。”
    “大师自己用的法器,我怎能收下?”
    “无妨,贫僧寺里就是卖这个的。”
    柳书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戴了这个佛珠,我还能回去前世么?”
    “柳施主真的想再回去?”
    柳书意点头。
    “你可知你每回去一次,这边的身体就会衰弱一分,若再多几次,只怕就回不来了。”
    “大师,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柳书意诚恳地说,“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如今我只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闲云又叹了一声:“罢了,那贫僧就允施主最后再回梦一次,不论事成与否,此次之后贫僧都会彻底封住两界之间的通路。”
    “多谢大师相助。”柳书意欠身一拜,从闲云手上接过佛珠,想了想,又道,“大师,我有个疑问,书中不是常说有那邪魔歪道死后夺取他人肉身么,怎么我们复生却如此艰难,需要什么阵法和气运?”
    闲云一听就笑了:“平时没少看仙鬼话本吧。”
    柳书意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
    “此话到也无错。”闲云道,“只是这夺舍之事极为要求苛刻且伤天害理,便是真正的修士也少有成功者,何况从未修行过的凡人?夺魂返生阵作用与夺舍相似,只是将天罚罪孽转嫁到了布阵者的身上,不论成与不成,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布阵者……柳书意想起了明夜,不知他身上的淫毒可解了?
    “既已说定,那过了午后便启程回渡魂寺吧,贫僧也不能离开寺中太久。”
    “好,”见闲云往门口走,柳书意忙跟上相送,“我收拾妥当便去请大师。”
    “对了,”闲云走到门边,又转回身来,从袖中取出一张迭起的纸笺,“贫僧进屋时在桌上看到了这个。”
    柳书意接过打开,上面是一行规规矩矩的大字——“小爷有事离开几日,不要想我。”落款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夜字。
    闲云微微笑了一下:“贫僧以为柳施主今世不会再接近定远侯。”
    “物尽其用罢了。”柳书意合起纸笺,捏住边缘撕作了两半。
    ……
    莲歌从仆妇手里借了皂角粉往回走,远远地就看见通向客房的花园里有两个人。
    一身黑衣的小个子男人正半蹲着在给坐着的季辰上药。
    “哎呀!疼!”季辰龇牙咧嘴。
    凌樨将手里的伤药往石桌上一扔:“季将军,你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军士,怎么能这么怕疼?你看看我二哥,受了那么重的伤吭都不吭一声。”
    “别拿我跟凌泽比,我怀疑他就是木头做的,根本感觉不到疼……嘶——”
    莲歌躲在芭蕉树后歪头看了一会儿,咬了咬唇,出声道:“你,你受伤了?”
    以季辰和凌樨的耳力自然早就察觉有人接近,但听对方脚步虚浮,便以为只是府中下仆,没有在意。
    莲歌一开口,季辰的背一下挺直了,撩起的裤腿也忙放了下去,他转头一笑:“啊,不是什么大伤。”
    “不是什么大伤叫得跟杀猪似的。”凌樨撇嘴。
    季辰抄起拐杖捅了凌樨一下:“你又见过杀猪了?”
    凌樨想了一下:“是没见过,那叫得跟杀人似的吧。”
    季辰便笑着朝莲歌道:“你看都杀人了,还不准我喊疼?”
    “我要杀人,那人可是叫不出来的,要不你试试?”
    “别别别,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帮你吧。”莲歌脱口而出,话音一落又有些后悔,找补道,“你们笨手笨脚的,吵死人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季辰嘴里客气着,手上却拿起纱布和伤药递了过去,“那就麻烦莲歌姑娘了。”
    莲歌接过药,在季辰面前蹲下:“伤在哪里了?”
    “有点吓人,你可别怕。”季辰说着就要拉裤腿。
    “你别动了。”莲歌忙阻止他,动作轻柔地把裤腿往上卷,随即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伤的?”
    又深又长的刀口,周围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长满了青紫疱疤,有些还在流脓,有些已经开始干瘪萎缩。
    “就是普通的刀伤,不过恰好还中了些毒。很难看吧?”季辰这会儿也有点后悔了,不该让莲歌看到的。
    “再深一分筋骨就得断,以后恐怕就不能骑马打仗了。”凌樨在旁边插嘴道。
    莲歌知道季辰是为了帮小姐救人才受伤的,对他的不满一时都退去了,她轻声道:“你忍着些,我尽量不弄疼你。”
    季辰看着少女乌亮亮的丫髻和干净光洁的额头,应道:“好。”
    凌樨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两人仿佛都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他干脆背过身去,掏出小本本,开始记起了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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