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清的注视下,南长老无奈回话道: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师兄刚走时岭儿天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不过这回下山带了那个孩子回来,他倒是笑得比从前多了。其实下山散散心也挺好的。
话末还是在给闻弦几人求情。
南宫清不免多看了一眼门前那个陪同顾雪岭过来的孩子。
那孩子发色异常,在人群里也格外醒目,他其实早就看到了。
沉默须臾,南宫清面对门口,扬声道:进来吧,不过一转身就不见人了,又跑哪儿去了?
顾雪岭对帮忙说话的二位师叔十分感激,赶紧推着宣陵进去,道:师父,我给你找了个好徒弟!
其实南宫清多年来只有顾雪岭一个徒弟,几位长老也都劝他多收几名弟子,可南宫清一直不愿,几位长老也认为这次也会不成。
不过好歹是纯阳之体
太渊长老跟南长老对了一眼,一致决定要将他留在玄天宗。
适才南宫清也听太渊长老说起过这孩子的纯阳之体,这会儿才第一次见到宣陵,是吗?
顾雪岭点头,一脸真诚,真的真的!他是纯阳之体,师父,我们留下他好不好?你多收个徒弟好不好?
哪有这么直接的。南长老暗暗摇头,哪怕再宠顾雪岭,南宫清也不可能答应的吧?这孩子他才见了一回。
南宫清宠溺地捏捏顾雪岭脸颊,笑道:好啊。
这南长老倏地瞪大眼睛,她适才在想什么来着?
莫说是几位长老和当事人宣陵,就连顾雪岭也惊得呆住,讨好的笑容僵硬下来,一脸不可置信。
师父,你说真的?
他准备了一肚子腹稿,谁成想南宫清听都没听就答应了
南宫清笑着点头,低头问宣陵,你叫什么名字?
宣陵怔怔道:宣陵。
南宫清又点点头,让宣陵伸出手,两根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腕上。
看似这么随意的一探,一缕神识很快扫遍宣陵全身,温暖若春风,宣陵却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回神。
南宫清不紧不慢收了手,看向宣陵的目光已多了几分欣赏,笑道:果真是纯阳之体,陵儿,你可愿入玄天宗,拜入我南宫清门下?
这也太快了啊顾雪岭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还握着宣陵手腕的手,还有那一声陵儿?
南宫清也赞了顾雪岭一句:岭儿看中的人,资质倒是不错。
分明得了夸奖,顾雪岭的脸色却骤然煞白,依旧喃喃道:陵儿?
南宫清察觉到不妥,担忧道:怎么了,脸色都白了
顾雪岭慌忙摇头,笑得有些勉强,将跟前茫然的宣陵推过去,没什么,我就说了嘛,宣陵是纯阳之体,师父一定会收他为徒的师父,我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先回去了。
顾雪岭也不知要说什么,心里堵得慌,扔下这话就走了。
岭儿!
几人都没想到顾雪岭会是这个反应,南宫清有些担心,正要去追,崔羽便在门外进来,正好跟匆匆忙忙跑出去的顾雪岭擦肩。
宗主,承坤门门主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了。崔羽将正事说了,才好奇道:大师兄怎么了?
承坤门的人,是为了在兽潮中将顾雪岭带到山上去的事道歉,南宫清思及此处,脸色便不大好看。
怎么这时候才来?
什么时候来道歉不行,偏偏他刚回山人就来了,还挑了这个时候。南宫清迟疑地看了看顾雪岭的背影。
太渊长老提醒道:宗主,还是先去见蒋门主吧。
大家都知道顾雪岭有些不对,但还是正事要紧。南宫清去见蒋门主时,太渊长老便让崔羽去看顾雪岭。
顾雪岭低着头回到房间,将房门关上,才深深的喘息出声,他还很是错愕,没想到会这么快
从前,长老们不是没劝过南宫清收徒,但他每次都拒绝了,每回顾雪岭都要提心吊胆一回。
本以为这次也一样的。顾雪岭忽而轻笑一声,略带几分自嘲。
果然啊资质好的弟子,更讨师父喜欢。
没过一会儿,崔羽找上门来。
顾雪岭冷静片刻后,也跟他一起去吃饭,只是没什么胃口,且走神到放下筷子时才发现宣陵也在。
顾雪岭却不太想见到宣陵了,听崔羽说蒋门主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南宫清还未回来,他皱了皱眉,婉拒了崔羽的陪伴独自出去散步。
见他走后,崔羽跟宣陵断定道:你或许不能拜宗主为师了。
不是已经定好了的事吗?宣陵闻言一惊,随之看向顾雪岭远去的背影,是因为大师兄吗?
这一声师兄喊得无比流利。
崔羽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也很有耐心,他见顾雪岭对宣陵好,也对他很是客气,此刻更是欣赏。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宣陵只关心崔羽适才的话,为什么?
崔羽欲言又止,这么多年来不是没人劝宗主多收几个弟子,但宗主一直未答应,便是怕大师兄多想。
宣陵道:可是宗主答应了。当着几位长老的面,话都说出口了。
这是看在你是大师兄举荐的人。崔羽看的明明白白,指尖轻叩桌面,其实,只要大师兄开口,让宗主收个徒弟并不难,况且大师兄最近心情不佳,宗主便多顺着他一些。不过现在看来,收你入门反而会让大师兄不开心。宣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就为了顾雪岭的心情吗?宣陵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的心情似乎没什么不好吧?而南宫清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也不至于这么任性吧?
但崔羽又说:其实你的事太渊师叔也跟我说了,你的纯阳之体若是不留在门内也太浪费了。所以,若是宗主不收你,你可以入我门下。
宣陵不语,他这是要跟宗主抢人?
适才太渊长老也跟崔羽说过一些话,崔羽的神色颇为认真。
太渊长老、钟长老是半路加入玄天宗的,他们的弟子便不是玄天宗的嫡系弟子。而我师父萧长老和南师叔与宗主是一脉的师兄弟,故而只要拜入我门下,也能修炼我玄天宗的嫡系功法。这还是因为我师父不在,南师叔不收男弟子,所以太渊长老才来劝我。
宣陵已明白崔羽的意思,他是想让他自己转拜崔羽为师。
这样一来,顾雪岭和南宫清便不必为难了。但这样一来,他就得比顾雪岭小一辈,喊他师叔。
崔羽并非胁迫,他笑道:我这番话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若你一心要拜宗主为师,便得先过大师兄那一关。
这也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宣陵抓紧筷子,小声道了谢。
果然还是要自己去争取啊。
第十二章
明月高悬。
无回宫上有一处山崖,花团锦簇,立着一个藤萝架。顾雪岭坐在岩石上吹风,一双长腿悬在空中晃荡。
细微的声响传来,不一会儿,身边多了一个人。顾雪岭偏头望去,那一头白发在夜色中也格外扎眼,包子头却梳得很是整齐,比他手巧多了。
小师弟。顾雪岭弯唇一笑。
宣陵发觉他这笑并不达眼底,也无前几日那样真诚。只是因为宗主已经答应收他为徒吗?宣陵读不懂顾雪岭的心思,他在顾雪岭身边坐下来,怀里抱着一把乌鞘短剑。
你不开心。宣陵道。
顾雪岭眨了下眼睛,他的侧颜镀上一层银白月光,如玉般完美无瑕,没有啊,你怎么来了?
晚风撩起他的柔软长发,一缕发梢落到宣陵脸边,挠的脸颊瘙痒,宣陵稍稍后退,握着短剑剑鞘说:是你想要我拜宗主为师,今日宗主答应收我为徒,你为什么不开心?
顾雪岭便没再装下去,有些挫败地抹了把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他叹了一声,幽幽看向宣陵,其实,我也不想让师父多收一个徒弟。
宣陵道:是你让我拜宗主为师的。
顾雪岭点头,张了张唇,片刻后才道:我上回问过你,你可知道为何大家都偷偷叫我花瓶?
宣陵想了下,因为你长得好看?
哈哈这是上回的答案,顾雪岭却忍不住笑,这倒是真的。
宣陵:
顾雪岭这回没再自恋,他的眉间有几分清愁,其实是因为我资质不好,靠一张脸上了天榜,却只是芳华录。因为我只是个四灵根,是废灵根,怎么修炼都不会有改变的。
宣陵还是不语。
顾雪岭是废灵根吗?
诚然,不是。若真是,他后来是如何成长成妖皇的?但顾雪岭现在却告诉他,他就是废灵根。
顾雪岭敛容道:我骗了你,玄天宗远没有青阳宫好。青阳宫的大宗门,修真界排行第十一,玄天宗只是个落魄宗门,出了万剑诀和玄霜心法,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我从小就知道,师父想要重振宗门。
顾雪岭这人向来骄傲,大抵是因为天生一张极好看的脸给他的自信,此时他却自嘲一笑,不得不服输。
但是我不行。
在测出灵根之前,他还能凭着一口志气说要重振宗门,但在去年测出灵根后,他才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如外界所言,他是个花瓶。
落魄至斯,玄天宗不需要花瓶。
顾雪岭不敢再看师父的眼睛,他怕看到师父失望,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无数次被噩梦惊醒,常见到师父将他赶下山。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玄天宗,也离不开与他相依为命的的师父。他也想过靠勤奋逆转乾坤,但
半年前,我跟师父吵了一架。我说我可以努力修炼,但师父认为完全没必要,废灵根就是废灵根,怎么修炼都是徒劳。顾雪岭黑眸深沉,涩声道:后来师父什么都没说,就去了天音寺的法会。其实我知道师父生气了,因为顾雪岭顿了下,才道:我很久没有下山了,我想了很久,终于在看见你的时候,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什么?宣陵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把你带回玄天宗的原因。顾雪岭深吸口气,偏头看向宣陵,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宣陵见他认真起来,也不免为之感染,抓紧了手中的短剑。
顾雪岭神色郑重,我欠师父一个根骨好的徒弟。我不想辜负师父,所以,我想让你来代替我,继承玄天宗。
宣陵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这就是顾雪岭带他回来的原因。
顾雪岭皱起眉头,他此时卑微得有些可怜,却很是固执。
于修士而言,人的一生很短的,我已经十六岁了,我还能再过几个十六年?在师父、师弟、师叔,他们的漫长修行路上,我的一生都不过是昙花一现。顾雪岭闷闷道:师父想要重振宗门,我不想让师父失望。
你不是昙花。
许是月色太过清冷,见他如此落寞,宣陵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话,待反应过来,他也认为自己没说错。
于妖皇顾雪岭而言,这个苟延残喘的玄天宗,在他的生涯里才是昙花一现,他往后会越走越远,站在妖魔道的巅峰,甚至是修真界的巅峰,他从来都不是娇弱的昙花。
顾雪岭愣了下,勉强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你在安慰我吗?
宣陵皱了皱脸,不再说话。
顾雪岭怕他多想,很快又说:抱歉,我带你回来的确是目的不纯,但你的纯阳之体也确实很适合修炼万剑诀,我相信你能重振玄天宗。
宣陵皱了皱眉头,忽略了这些,将手中的短剑递过去,我记得你说过,此剑赠我,便是许我一诺。
顾雪岭见到短剑也是面露诧异,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宣陵那双琥珀眸子在月下似乎更加耀眼,他将短剑送到顾雪岭手上,认真道:我要拜宗主为师。
顾雪岭:这不是已经定好的事吗?
顾雪岭不可置信:你确定,要这样用了我许你的承诺?
宣陵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地点头,他没什么事要求魔头的。
顾雪岭垂眸看着自己的剑半晌,末了,摇头失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甚是惊喜地看向宣陵。
好吧。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宣陵小师弟。
这回轮到宣陵无言以对了。
咳咳。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轻咳,二人匆忙回头,竟见一袭红衣立在五尺外。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师师父!顾雪岭抓着短剑站起来,神色有点慌张。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
宣陵同样也有些不安。
见两个小辈吓得不敢动,南宫清上前拍拍宣陵肩膀,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宣陵小声应是,抬头看看顾雪岭,然后就这样丢下顾雪岭走了。
顾雪岭一抬眼就对上师父的注视,想起刚才自己自比昙花的话,支吾道:师父怎么来了?
蒋老头来赔礼,还把他家二少带上山来给你道歉,磨蹭了半天,说想当面跟你道歉。南宫清道。
顾雪岭看向他身后:那人呢?
走了。南宫清清俊的面容上竟有几分阴鸷,敢伤我徒弟,死也不足惜。我岂会再轻易让他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