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道:“九幽住的不好么,怎么就回来了?”
我那哽在喉咙里的半句话,便怎么也出不来了。我明白了,他喝醉了酒,没有看分明,把我当作了他的宁妹妹。
我张了很久的嘴,我在想实话实说会不会被他轰出去。最后我还是窝囊下去,“挺好的,”我顿了顿,收拾起面色,“只是,只是想回来了。”
阎恪把手搭在额头上,“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平白受这些苦。”
我已经告诫过自己许多次不必在意的。
可我极少见过这样的阎恪。他头一次说对不住我,却是说给宁婉风的。
我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的心脏,既然他把我当作宁婉风,有的事情,求起情来会不会更方便?
我拿起板凳挨着他坐下来,“我不苦,我倒是觉得,那个孟宜挺可怜的,你往后……”
阎恪把手放下来,刷地坐了起来。
我被吓得一激灵,忙道:“我不是说有多待见她。主要为了我的声誉,你也该待她好些。也不必太好,总要让她的处境好过些,偶尔去看一看她……”
“我听说,她的家族覆灭了,不是说天家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方吗,你就去看一看她,替她想想法子……”
阎恪只是看着我说,他的神色始终平静,而平静的醉态之下,又似透着一种荒凉。我终于说完了,带着央求的口气,“你说,好不好?”
阎恪忽然朝我伸出手来。同他争吵他暴怒出拳的事情还未过去多久,我下意识护住了脸。
片刻才反应我现在是宁婉风的样子,又立刻把手放下去。
阎恪的手僵在半空,他的眼里有些惊愕,大抵是宁婉风从不会做这种动作的。
“咳,你突然伸手吓我一跳。”我虚伪的辩解,小心地把脸凑上去,“可以了,我现在做好准备了。”
阎恪却只是轻轻掸了掸我衣服上的水渍,站起身来,“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急得跟着他站起来,“你等一等……那刚才我同你说的事儿……”
“道听途说的传言,哪里值得可信。这世上若有起死回生,岂不是乱了四时轮回。”
我拽住他的袖子,“可是天书上记载……”
“没有便是没有。”
他口气忽的严肃起来,六个字吐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我吓得一怔,松开了手。
“我不是责难你,”阎恪转过身来,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灯影里,但是声音软和了,“生死有命,自己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希望。”
“阎恪……”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呼之欲出的声音拽断了线,我追了两步抱住他的腰,“我求……那个孟宜,我上次见过她了,她说她什么都不要,做侧妃也愿意,做宫娥也可以,她说愿意跟我好好相处,愿意听话好好服侍你,也许,也许还给你生个娃娃……你就去看一看她,帮帮她好不好?”
阎恪任我抱着,他抬起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就此心软了。他心里也许也念着同我几分情分,也许,是他最听不得宁婉风的娇人软语。
但不管如何,他应当是要心软了的。
“恪哥哥,我回来……”
宁婉风的声音适时的飘了进来,她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赶着回来的,看见我一脸震惊,“你们……”
阎恪闻声背脊一僵,他极快的背过身来,他仔细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好像要烧出浓浓怒火来。
他那一巴掌差毫厘就落下来,宁婉风赶在他之前拽住了他,我看见她红着眼,声音委屈,嘴角却挽起了一丝弧度,“算了,恪哥哥,你别动气,我想,宜姐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情来……”
人真是奇怪。
有的事情你耻辱到不愿意它发生过,你就会当做没有发生,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会骗过去。
回忆重新还原,我如今长进虽不多,年纪在这里,总算还是长进了的。
我还能理智地想起思七说阎恪喝醉了酒会学人说话,想起阎恪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谁比谁耻辱,谁又比谁高出一等了呢?
我也淡淡然,“宁小姐还太年轻,不知道有时候做不出来,也许是还没走到真正走投无路的地步。宁小姐也不必心急,毕竟,路还很长。”
“那么,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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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我去金湾城区小学接潇潇。
她犹犹豫豫的,“妈妈,今天我在学校,有人来找我了。”
我脑中一闪而过宁婉风的笑,惕起脸,“谁?”
“是青青……”
我略放下心,心里反应了一下,又不由得提起心来,“孙青青?她转到你们学校了?”
潇潇摇摇头,“没,她就是来找我……”
我敛起脸色,“妈妈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不再跟她说话,离她越远越好,不要理她……”潇潇顿了一顿,“妈妈,可是她一直跟我道歉,说她去找过她妈妈了,她很后悔那样对我……”
“没有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因为她命都没了?”潇潇瞄着我,抿紧了嘴巴,我叹了口气,把声音放轻了些,“潇潇,不是所有的道歉都必须要原谅的。”
她低着头,“那要怎样才能原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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