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群人,根本回不了西凉。李元昊一心想的,就是回西凉。哪怕他知道,在西凉那边也是树敌无数,但他敢出来打大宋,必然还是有一些留守在那边的亲信,只要能回得了西凉,不怕不能东山再起。
夜深人静之时,李元昊看着悬在天边的圆月,倒也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三十年前,其父李德明继立为夏州定难军留后,尚未称王,定下“联辽睦宋”之策,使党项李氏迅速壮大。
尚在髫龄的李元昊,便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幼读兵书,熟知军旅之事。长大之后,便对父亲的睦宋政策不能理解。长大之后,常常带了百余骑兵出行,自乘骏马,前有两名旗手开道,后有侍卫步卒张青色伞盖相随,从骑杂沓,耀武扬威。
比起一般人,李元昊绝对算是天才。精通党项、汉、藏等许多语言,又懂佛学,还精心钻研过各国法律。可谓文有韬略、武有谋勇,放眼天下,乃是一时英豪!?
到后来,李元昊继位,独霸西域西凉,逐渐有了与大宋、辽国对抗的能力,最近几年,李元昊一心想的就是称帝。
称帝!
李元昊忽然睁开眼睛,想到了称帝的事情,令他重新振作起来了。这次若是能回西凉,便要克服千难万阻,也要称帝。唯有称帝,才能真正掌握大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遇到百姓不敢杀,在汴口耽误时日。
以顺讨逆,敢不从者,不论官民军,皆杀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方是枭雄当为之事!
想到这里,李元昊强打精神。借着巡视营区的机会,将几个心腹之人带在身边,又将军中一些细软值钱的东西拿上。在众人睡了之后,借着夜色狂奔而去。
西凉兵屠杀县城的消息传开,很快便有官军将这里合围。次日清晨,梦中醒来的西凉兵惊慌的发现,自己的西凉王早已经消失不见。等待这群西凉人的,是大宋官军愤怒的报复,一个不留,全都成了肥料。
李元昊往北狂奔了一天一夜,胯下的战马再也撑不住,倒在了路边。荒郊野外,天寒地冻,李元昊悲呼道:“天亡我也……”
旁边几个心腹,皆是上前道:“还望王上振作威风,我等皆愿与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王上骑我的马,快走吧!”
李元昊一时心中感慨不已,摆摆手道:“将马放走便是,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咱们乔装成百姓,再伺机回西凉。只要是……”
话音未落,但听得四周的山林之中,传来喊杀的声音。一个带着面具的将军,从远处带着骑兵赶来,李元昊大脑里一片空白,旋即那带着面具的将军,到了眼前,李元昊四周围着不知多少大宋官兵。
那带着面具的将军,跳下马将面具取下,露出有些刀疤却掩盖不住英俊的脸庞,指着李元昊道:“你就是西凉王吧,还想往哪里逃?”
李元昊仰天长啸,剑指那个小将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想当初楚霸王乌江自刎,失身被四人分斩,那四个无名之辈,各封二千五百户,真是可笑,凄惨!你若是无名之辈,本王这个脑袋,断不会借给你立功。”
狄青冷笑一声:“本将军乃是曹炜将军底下前锋狄青,你应该听说过本将军。还告诉你,本将军师承陈初六,我是他文武双全的大徒弟!”
李元昊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你,你不是在漠北?哦,明白了,想必是漠北那群废物,已经被你灭了。本王在西凉时,你这小将便最让本王头疼,原来是陈初六的弟子,那就难怪了。如此看来,陈初六远胜本王了。”
“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本王这颗脑袋,借给你去立功,免了万骨枯,也是积了功德。我死之后,不知会不会下阿鼻地狱。狄青,本王倒有一句遗言,你帮本王带给陈初六,可否?”
“但说无妨……”
“本王输了,输得彻底。若是陈初六为西凉王,本王为其先锋,定鼎天下,必然能成。狄将军之兵道,不下于本王。若是狄将军与你师父一道谋大事,何愁天下不到手。本王观那宋国皇帝,将你师父放在汴口独自迎战,应是早已提防的意思。”
“告诉你师父,若是不博一下,他终不免于伍子胥、周勃等忠勇老臣的下场。若是你师父,稍微用点心,这大宋江山,可就……”
“住口!”狄青大喝道:“好你个李元昊,临死之时,还在挑拨离间,你算什么英雄,蛇蝎妇人罢了!天子与我师父情同手足,就凭你也想离间?”
“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没当过君,自然不知道君是如何想的。罢了,本王且问你,曹炜在北边,可打到了西凉兴庆府了?”
“西凉王何不去地下问?”狄青也不再跟他废话,众人弩矢一放,这个叱咤风云、震动宋辽两国的西凉王李元昊,也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别看西凉王也称得上英姿雄发,可死的时候,该多难看还得多难看。
汴京,西凉大军撤去之后,仍旧待了两天。天气放晴,云收雨霁。这一日,汴梁城外,彩旗飘飘,钟鼓齐鸣。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在城外的渡口等候得胜归朝的陈初六。
这一次大战,不仅消灭了李元昊,还在西北、漠北将强敌击退,赵元俨平定淮西,朝廷更是将整顿枢密院的事情,贯彻到了最底层,所有空饷都被清除了。这样一场大战,既与人斗,也与自己斗,斗赢了,就仿佛把慢性病一气治好了一般舒泰。
在这场胜利之中,功劳绝不是陈初六一个人的,朝廷之所以大费周章,迎接他得胜回朝,便是要将这场胜利的功劳,算在他头上。
城外众人等了许久,只听得身后传来整齐的步伐,一声尖细的高呼之后,城外军民皆是行起了大礼。
天子亲自来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