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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广,勋阳府。
    这个在湖广地界存在感不算太大的府城,今日迎来了一个贵人。
    一辆六马并驱的豪华车辂缓缓驶近,车前车后,簇拥着数以百计相貌堂堂,身姿拔硕的西厂番子和锦衣卫,若是不知道的人,仅看这辆马车的规格,还会以为是当朝首辅许不忌来了呢。
    但车辕上立着的大旗,却让湖广这地界的官员看到后,更加紧张。
    御前司总管,孙!
    这旗号,对地方的官员来说,可比许不忌的首辅大旗更有含金量。
    毕竟,作为御前司总管太监的孙双喜可不仅仅是天子近臣,他主管的御前司也是大明权力机构中极具有实权的单位之一,旗下领导着的可是锦衣卫和西厂两大特务机关。
    大明二十几个省、直辖府,哪里没有锦衣卫或者西厂的分支机构?
    勋阳府当地的地方官早早就得了信,双喜人还没到,一大早勋阳府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开始在府城门外候着了。
    这见到了正主,也顾不得一上午守着的劳累,个个脸上惫色一扫而空,霎时间便只剩下灿烂的谄媚笑意。
    “下官勋阳知府柳志信携勋阳上下恭迎孙公公回乡省亲,问公公安好。”
    柳志信在车外的一声呼唤,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在权力面前,一切都得让路。
    就迎候的排场这一块,勋阳府绝对是拿出了最高规格的。
    不过回应勋阳上下的,只是从这车辂内走出一个年岁不过十五六的小宦官,替双喜传了话:“公公乏了,这迎候的过场就不参加了,柳府尊上车来叙吧,其他人都散了各述其职去。”
    一腔热忱连个正主都没能见到,大家伙当然是不太乐意的,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艳羡的看着柳志信兴高采烈的攀登上车。
    车队,从两列迎候的人群中缓缓驶过,进入了堪称戒严状态的勋阳府城内。
    “近乡情更怯啊。”
    车内,慵懒侧躺在榻上的双喜吃着水果,面对柳志信的问好,叹了口气:“咱家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了,说实话,如果这次不是不得已,咱家也是不打算回来了,毕竟谁让咱家是个太监,无法诞育子嗣,实无颜到父母坟前祭拜啊。”
    这话说的随意,却让柳志信有些紧张的额头冒汗,急忙开口道罪:“公公容禀,尊父母迁坟的事,本来咱们这当地就可以办好,不想劳您贵体亲来,实在是公公您那几位叔伯家兄弟的口开的太大,下官做不动主。”
    见双喜没有开腔,柳志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下官已经批了咱们勋阳最好的风水宝地,近便还有一座香火名观,一应迁坟的花费,自然也是不用公公家里操心的,但您那几位叔伯兄弟,他们不仅不想花钱,还张口要钱。
    通路的事,他到底不是下官说了算,这是工部主建,湖广、江西两省建设司承建的,下官已经向藩台做了汇报,是藩台不同意。”
    “是吗,那倒是不能怪你。”
    静默中,双喜总算是开了口:“要多少钱啊,如此为难。”
    “十、十个亿。”柳志信咽了口唾沫:“恕下官直言,这笔数字太高了。”
    “嗯?”
    双喜瞥了一眼,直吓的柳志信险些魂不附体,马上闭嘴。
    “高吗?”呵呵一笑,声音有些清冷:“湖广去年的公费开销内阁核数是三十亿,实际支出五十五亿,超支了二十五个亿。
    去年湖广修水利修路,向内阁申报了四十亿的经费,但实际上的总体工程只是老化严重的一段进行修补,整体大部分压根没动。
    为了补财政支出这一块的亏空,湖广上下怕是也操碎了心吧,好啊,吃吃喝喝都能花五十多个亿,怎么到了咱家这,十个亿都诉苦说没有了。”
    眼么前,柳志信汗透重襟,腿肚子都哆嗦了起来。
    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可是天下头号特务头子。
    “咱家父母可怜呐,本就是被丧尽天良的奸官逼死的,想不到这死了几十年,还得给你们这些当官的让路,你们这是准备把咱家爹娘给挫骨扬灰了?”
    话音堪堪落下,柳志信这边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连连顿首:“公公明鉴,跟下官无关,跟下官无关啊。下官一直都是力主在此事上为公公效力,不想劳公公尊驾受这千里劳顿的。”
    俯瞰着、睥睨着柳志信这一出表现,双喜冷笑一声,仍是冷言冷语:“你们这群做官的,别的本事没有,推责任踢皮球那是个顶个的好手,依咱家看,还穿什么飞禽走兽,束什么衣冠顶戴,都去参加国家队踢球多好啊。”
    说罢了,话锋又一转,道:“罢了,咱家不想跟你计较,上完坟祭拜罢父母,咱家就得紧着时间去西安伺候皇爷,不想跟你们在这里纠缠。”
    一句话,顿时让柳志信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请公公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尽快上禀藩台,妥善处理。”
    这句妥善处理,便是认头了这十个亿的迁坟补偿。
    天价又如何,不合理又如何。
    比起湖广官场上下几十顶官帽子,挤一挤十个亿总是拿的出来。
    “嗯,你退下吧,把我那几个叔伯兄弟叫过来。”
    柳志信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一迭声的谢恩后告退,不多时,这车辂上又登了几个中年男子,个个衣着光鲜,挺胸凸肚。
    一上得车来,都规规矩矩的向双喜问好,或喊兄长或亲昵的叫声宣弟。
    面对了自家兄弟,双喜总算改躺为坐,亲昵的招呼几人落座。
    寒暄一阵后才开口问道几人近况如何。
    “托您的福,总算还过得去。”
    几人谦逊,简要的说了一下近况。
    原来,这几人眼下都是勋阳乃至湖广地界有头有脸的商人了。
    或做承包工程的开发商,或是搞盐粮漕运,最厉害的,更是开了大小十几个厂。
    “堂哥的买卖做的挺好。”双喜看向其中一人,笑眯眯说道:“听说,连汉阳的锻钢厂都有了股份。”
    孙路嘿嘿一笑:“一点点,一点点。”
    “撤出来吧。”
    一句话,让孙路愕然。
    为了入这汉阳锻钢厂的股,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前期都不知道砸进了多少银子来疏通门路找关系,这还是靠着跟双喜的亲戚关系,才挤破头占了一点。
    现在双喜竟然让他撤出来?
    从心里来说,孙路当然不愿意,但他没敢问,纠结了半天叹口气诶了一声。
    “还有,眼下江南地界打击工会,湖广亦如此,听说你们都觉得很高兴。”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孙路应了一句:“这不是好事吗,以前工会还在的时候,哥哥我这些厂子可没少给我添堵,生怕再出现做工时死伤的情况,不然,本来该赔八十万都得赔一两百万。”
    “是啊是啊。”
    一旁盖楼的开发商兄弟也接了嘴:“就说这工地施工盖楼,出现意外那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天底下赚钱哪有轻松的,死了叫点背。
    当兵打仗还得死人呢,抚恤金现在不也才提到一千两吗,折算过来也才一百万。凭什么到咱们这都得一百多甚至两百万。而自打工会没了,少赔不少钱呢。”
    等这些个兄弟叽叽喳喳的念叨完,双喜才开口:“工会确实有一些裹众要挟的行为,也确实做出不合理的事情,但是,该怎么赔有法律上明确的具体数额,你们不能比这少,尽量呢能多掏就多掏一点。
    还有,如果再有类似的组织出现,别管、别动,装看不见,更别报告官府,记住了吗。”
    兄弟几人都不明就里,遇到了装瞎?
    “可是工会的存在,会危害我们的利益......”
    话都没说完,就对上了双喜冰冷的眼神,耳边,一句话响起。
    “如果你连明早的太阳都看不到,明晚上吃什么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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