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盛说完这句话,便抬脚迈出了公主府,谁知那小脚还没落地,张潜便伸手,挡住了她:“皇后娘娘不许公主踏出公主府半步。”
…
“嬢嬢...”喜盛讪讪收回了脚,看了眼张潜。
嬢嬢若是与父皇大闹一场,并且不让她去和亲,一气之下禁足她这事倒也实属正常,可喜盛有些不甘心,凑上前去,一双杏眼朝张潜眨了眨:“真的是嬢嬢让你看着我呀?”
“是。”张潜喜盛凑过来的娇靥,往后退了退。
“那…”
“那我要是踏出公主府半步呢?”喜盛瞧着张潜依旧板着的脸,缓缓将一只脚踏出了公主府外,存着几分试探。
喜盛那只小巧的履靴上绣着祥云,一半踏在公主府门外,她那双杏眼眨呀眨的,好像再说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哭给你看。
张潜被她弄得有些无奈,又不能拿她如何:“公主收回去便是。”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叫御医又怕嬢嬢担心,想让诗画陪我出去看看。”见张潜脸发黑,喜盛也不闹了,将脚收了回来,语气柔软。
“上京乱,皇后娘娘也吩咐了不叫公主离开公主府,公主若是身子不适,微臣派人去找医师便是。”纵使面前的喜盛恳求,可张潜受了皇命,并不打算让她出去。
原本想着出了宫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她还开心呢。
可谁知开心了还没有两天,就被张潜堵在自己家门口,喜盛委屈的撇了撇嘴:“你别与嬢嬢说就好了。”
她粉唇弯弯,眼里氤氲着水汽,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张潜见着喜盛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大人...”喜盛见张潜仍不动摇,伸着小手就拽住了张潜的臂甲,轻晃了下。
她的声音原本就软,这会儿染着哭腔,像极了小猫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张潜心上,消磨着人的意志。
张潜垂眼看着她那红红的眼眶,默了半晌,颇有种认命了的感觉:“出府也可以,但为了公主安危,微臣要与公主一同前去。”
好容易哭的这尊冰雕肯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喜盛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
只要能出府就行了。
她这公主府所在的春盛巷清静,但离着上京最热闹的玄武街,其实不远。
因着是秘密出行,喜盛不想引人注目,便叫人换了寻常马车。
柔然已经抵达大虞,各部使者都在上京,但玄武街仍如往常一般热闹,街边的叫卖声不绝,偶尔也有三两个人柔然人并排在玄武街上。
玄武街上多是摆着摊子的商户,喜盛掀起帘帐往外看,那股甜甜的焦香也从窗口钻了进来。
“这是什么味道?”喜盛觉着这味儿怪好闻的,将头往外探了探,去寻这味道的来源。
喜盛身为六公主,平日锦衣玉食的伺候,闻不出来这寻常人家吃的东西,可诗音知道:“这是烤红薯啊!”
“...”
喜盛想了半晌,还是没反应过来诗音说的什么:“烤红薯好吃吗?”
“好吃的。”诗音点了点头:“烤红薯就是把红薯架起来,用火烤,烤到流浆那种最好吃。”
诗音是个鬼机灵,吃过见过不比她少,喜盛虽然刚才吃了一顿点心,但一听诗音描述,便觉得又饿了。
“大人!”她钻出了车厢,小脑袋猛地在张潜身后出现。
这马车是上次和张潜一起乘坐的那辆,喜盛一探头,便离着张潜很近。
喜盛因着上回有阴影,身子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张潜看着喜盛探出脑袋,剑眉微蹙。
原本是挺理直气壮的,但看到张潜那两道压低的剑眉,喜盛抿了抿唇:“大人我能吃个烤红薯吗?”
她一个公主,这事原本不需征得张潜同意,但喜盛心中始终记得那个乾清门前一身肃杀的男人,所以她是有些怕他的。
张潜看着小猫儿似的趴在自己耳边说想吃烤红薯的喜盛,鹰眼望了望天。
忽然有些不明白庆帝这般明主为何会生出一个这样娇娇软软的女儿来。
“微臣这就去办。”说着,张潜跳下了马车,唇角不自觉挽起一抹弧度。
喜盛原本是想让诗音去买,但她没想张潜会委身去做这些事,瞧着张潜下了马车,她不免疑惑,回头看了看诗音。
“还是公主有办法。”诗音也觉得自家公主的办法好像对这位指挥使特别奏效。
“哪来的乞丐,我们这儿又不是乞丐窝,给我滚!”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主仆正说着,马车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喜盛循声好奇的往外看了看。
正瞧见一家医馆前的闹剧。
被扔出来的是个七八岁的瘦弱少年,身着粗布衣裳,他身后的不远处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苍白的可怕,好像在极力挣扎着什么。
这势头,倒像是这家医馆欺负人了。
“诗音,你来。”虽说她也是来寻医的,但这家医馆的行为她实在看不过眼,落下了帘帐,与诗音一同下了马车。
马车里那家名为回春馆的医馆不远,喜盛与诗音下来,绕过了那人群,将那跪着的少年扶了起来。
少年被这家医馆的护卫打的灰头土脸的,还跪在这医馆前祈求着,实在可怜极了。
喜盛也是身上有疾的人,瞧了一眼少年身后发病的妇人,附身朝那少年伸出了手:“来,起来。”
少年猩红着眼眶,见面前忽然出现的那只素手,不免疑惑。
“哟,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医馆里站着的男人见着这副模样,只当喜盛是哪家的小公子,叉着腰在门前发笑。
那嘴脸委实可憎,喜盛看着都有几分生气:“他的嬢嬢已经快不行了,医者仁心,就算你们为了赚钱,也不该如此冷血。”
“唉,你这小公子真是不知我们百姓苦,你自己看看啊。”
“我们是开张给人看病的地方,又不是救济这些穷乞丐的。”那男人说着,边朝喜盛指了指自家那威风凛凛的医馆牌子。
“是啊,可连人生病都看不了的地方,纵使有再大的名号,又有什么用呢?”
回春馆前围观的人堵了里三层外三层,人潮外,一道清朗的男声传入大家的耳中,叫着场闹剧暂时歇了一下。
喜盛也被那道声音勾起了兴趣,循声看去,便见一道素色身影,眉间一点朱红,玉冠束发,仪表堂堂,衣不染尘。
他身后背着个竹筐,那里面一片绿油油的,瞧上去似乎是草药,看来也是位医者。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我瞧这回春馆不如早早摘了牌,改个救济所也不错。”喜盛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立马顺着人话茬往下接。
“哟,你又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医馆来的人,专看我们家热闹是不是?”
“这乞丐,你愿意看,你看呗?”回春馆的人也看出这白衣男人行医,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医馆倒是没有,但在下乃聂隐。”聂隐沉了半晌,朝那回春馆的小厮一笑,俯身将那发病的妇人扶起来。
“聂隐!”
“你是聂隐?”听那名讳,方才跪在地上的少年也一激灵,从喜盛身边跑向了聂隐。
“唉?”喜盛看着少年眉眼间的笑,有些疑惑。
“原来是聂神医啊!”
“聂神医居然来我们上京了!”
聂隐这人师出庆云庐,神医之名在北地盛起。
北地是齐侯的地界,虽说齐侯与大虞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因为早年庆云庐的洪云在大虞名声浩荡,所以关于聂隐的事,也有不少人知晓。
聂隐名声虽不及洪云,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不少人都因着洪云,对聂隐极为认可。
而聂隐这人,她也有印象。
上辈子他也来过上京,那时父皇还下令让他为自己看腿,可惜人家聂隐本就是北地之人,自是不服大虞命令,便回了北地。
原以为这聂隐应当是与洪云大师一样年纪的老人,谁想是个翩翩公子。
喜盛笑着打量了眼聂隐,侧目看向回春馆门前耀武扬威的小厮:“你们知道什么是医者么?”
“你…”那小厮看了看喜盛,顿时无言。
“医者仁心,你们这种冷血的医馆还是趁早关门吧。”喜盛也不给回春馆面子,语气蛮横的很。
“唉,回春馆这地方抓药可贵,掌柜的也不好相与。”
“是呢,依我看,还是趁早关门。”
“这位小公子说的不假,趁早关门吧。”
有喜盛推波助澜,这会儿风向转变,街边围观的百姓也都对回春馆指指点点起来。
那小厮觉得面上无光,怒气冲冲的看了眼喜盛,便灰溜溜的钻回了回春馆。
“小兄弟,你母亲这顽症好治的,我可以开一副药方给你。”聂隐并为注意到周身的冲突。
他面上带着笑,专心为那妇人把了下脉,便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喂了妇人一颗药。
“我娘真的没有事吗?”那少年擦了擦眼泪。
“没事,只是我如今没有可以救你娘的药物,不如你先安顿好你的母亲,与我回桐庐取药?”聂隐瞧了眼少年:“我在前面的茶馆等你。”
“好!”少年重重的点了点头,便扶起自己的母亲回家去了。
见那少年转悲为喜,聂隐也站起了身,目光在面前回春馆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上停留了片刻,摇头笑了下。
“公主,我们也走吧?”看着这闹剧收场,诗音连忙戳了戳喜盛。
“等..等一等!”喜盛回过神来,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只觉得聂隐医术高超,连忙上前。
聂隐起初有些疑惑,但见她是方才那位见义勇为的小公子,挽唇笑了笑:“这位小郎...”
郎君...
“聂大夫。”
聂隐那句小郎君正卡在喉头,喜盛便双手交握在身侧,朝聂隐福了福身。
行的是女儿家礼仪。
聂隐见此,面上的笑意一僵,不过倒也没揭穿她的身份:“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