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冀听见动静立马转身,继续去做他的乖学生了。
翟深无聊,把空白崭新的书本翻了几页,就着厚实的数学书当枕头,趴下就睡了。
他独自坐在最后排,没有人打搅他,更不用担心他会打搅别人,虽然成绩全校倒数,不过有他爸的钱撑腰,依然能稳稳坐在七班睡大觉。
无论班里的学生如何变动,他翟深,就像个钉子户,凭着一己之力,拉低七班的平均分,硬是让一班和七班两个重点班,分出了高下。
翟深趴在桌上,脑海里蹦出来裴征那副弱不禁风的身板,还有他那张冷冰冰的脸。
猛然间,翟深想起来自己净顾着逼他开口说话,忘了威胁不准再去告状,又被他撞着了一次翻墙,谁知道那个告状精会不会再拨一次校长电话。
他要是再敢打自己的小报告,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非得把那小白脸拎进男厕所里教训,到时候他哭都没用!
翟深在心里念叨了几句,就被无止境的数学力量送进了梦里。
然而这次不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一只手拽醒,翟深烦闷得挥开那只手,一巴掌下去,“啪”得一声,翟深隐约听见有人“嘶”了一声,他没太在意,随便拉了一本书罩在头上继续睡。
过了半分钟,那只手又向他伸了过来,带着十足的小心和试探,翟深再次打过去的时候,竟然打了个空,收手的速度还挺快。
翟深有些不耐烦得抬起头,“有完没完?”
他的声音因为没睡醒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里满满都是淡漠。
陶冀见翟深这模样,讪笑一声,“哥,有事,有大事。”
翟深揉了揉眉心,半倚在墙壁上靠着,“说,说不出大事我给你脖子扭折了。”
陶冀甩着被一巴掌打得通红的手,语速飞快,像是话烫嘴一般,“你刚被广播点名批评了。”
翟深眉头微皱,“翻墙不是写检讨了吗,老杨事怎么这么多。”
陶冀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是批评你今天在校外斗殴,让再写份检讨,明天课间操时间检讨。”
脑海里闪过裴征那张脸,翟深脚猛地踹向课桌腿,“操!”
狗日的小白脸,竟然还真敢举报他!
翟深提着板凳大步走出班级,看热闹的同学纷纷涌上,翟深一脚踢开十班的门,冲里面喊道:“裴征,给老子出来!”
难为他了,还能记得那小白脸的名字。
翟深在学校混了近两年,整个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换个人来叫嚣,十班的为了面子也得对峙一下,可来的是翟深。
十班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人站出来,甚至从后排跑出来俩高个儿男生,冲翟深笑道:“翟哥,怎么了?”
翟深没搭理那俩人,他的目光在十班里面扫视一圈,直接迈步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在一众缩着脑袋的学生里轻易找到了裴征。
裴征坐在倒数第二排,手里还拿着笔,坐得挺端正,或许是做题太专注,这会儿才意识到班级里气氛的不同。
他迷茫地抬头,正对上翟深含着火气的双眸。
翟深下巴微扬,“你过来。”
裴征没有动作,班级里静悄悄的,翟深丢下板凳,木头砸在地面的瓷砖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前排的学生肩膀都不自觉抖了抖。
他走向裴征,一步步靠近,裴征的同桌咽了咽口水,颤抖着腿摸索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翟深走过去,隔着一个座位一把揪住了裴征的衣服,将人拉扯到他面前。
裴征的身体撞上桌沿,带着桌子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桌角的铁片刮在地砖上声音刺耳。
令人心悸。
也许真的是裴征太瘦了,翟深几乎都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裴征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半趴在桌上,他仰头看向翟深,眼睛里有些疑惑。
他竟然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找他麻烦!
翟深舌尖顶了顶上颚,这狗东西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了?
在众目睽睽下,翟深克制着没有直接出手,他理智尚在,背着人打他一顿算不得什么,可有这么多旁观者在,他如果动手,就不是一份检讨能解决的事儿了。
翟深虽然不爱学习成绩也不好,但人不傻。
他松开手,看向还表现得无知的裴征,“跟我出去聊聊。”
说罢,翟深迈步离开。
十班人的目光都落在裴征身上,除了寥寥几个女生眼睛里有担心,其余人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同情。
裴征是五月份转来他们班的,现在也才过去一个月,而且裴征不爱说话,很少与同学交流,如果不是因为他成绩太好,颇受老师们看重,就跟个十班的透明人没什么区别。
没人和他关系交好,自然也没人告诉他别胡乱招惹七班的翟深。
翟深不怕裴征不出来,如果他不动,十班的人也会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他站在走廊上,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翟深刚睡醒没多久,脑袋上还顶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不过他坦然地接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没半点在别人地盘上的拘谨感觉。
果然,没等多久,小白脸拢着校服外套走了出来,看向翟深的目光冷淡中带着隐隐的茫然。
翟深抓着他的手臂,连扯带拽把他拉到了阳台角落,那地儿旁边是几个空调外机,正好阻隔了走廊上人的视线。
翟深看向裴征,对方没有半点要主动解释的样子,似乎还在等他先开口。
翟深差点被气笑了,这新转来的小弱鸡,真当他脾气这么好不会揍他?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看起来有些不羁。
小白脸被堵在拐角里,除非他有胆子从这三楼跳下去,不然今天他别想在他翟深手下讨着好。
裴征的校服袖子捋起一节,他的手撑在背后的空调外机铁架上,手臂上青筋明显,有正在用力的痕迹。
翟深不经意看到他的手臂,嗤笑一声,眼前的小白脸,表面上故作高冷镇定,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翟深腿又往前挪动了半步,果然看见小白脸下意识地更加贴紧他身后的空调外机。
他的视线微垂,盯着翟深胸口的地方,翟深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带着他的视线往上移了几分。
翟深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处有颗不太明显的红痣,远了看不太清,可如今他们中间只有两拳之隔,裴征清晰看到了眼前人的面孔,有种被他的长相迷惑的错觉。
与此同时,翟深也在打量他,除却最开始的白和瘦的印象,翟深发现这个小白脸长得竟然也很好看,脸部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他的双眸上,端着一张秀气的脸,却有一双坚毅又疏离的眸子。
他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大写的虚弱,所以翟深对着这么一张脸,两次三番都没下成手。
若是把他换成旁的任何一个人,现在应该已是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了,也就是裴征,弱得让翟深揍人都有所顾忌。
僵滞的半分钟里,翟深几次咬牙,他的大脑催促他快点动手,但那双手却不听使唤,似乎已经起了恻隐之心。
这么个病美人,被锤一下,应该能哭很久,他有点迫不及待想看他哭,又好像有有个声音在说,翟深,你好歹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这么个弱鸡你也好意思下手?
翟深气息有些不稳,是被自己气的。
“有事?”裴征难得主动开口,出口的话却无异于在翟深的暴躁点上跳舞。
有本事一辈子别说话,开口就是在拱火。
翟深刚刚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在心底决定放他一马,这个念头在裴征轻飘飘两个字出口的刹那,被翟深丢开十万八千里。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觉得应该放他一马!
翟深的手猛地按住他的后颈,腿抬起,膝盖直接撞向他的腹部。
“翟深?”身后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
声音格外熟悉,翟深抬到半空的腿僵滞一瞬,落下重新站好。
他回头,果然看见赵颖抱着书本和电脑站在不远处,她偏着脑袋看翟深,“你在这干嘛?”
翟深迟疑两秒,扣在裴征后颈处的手挪动,搭上他的肩膀,翟深脸上挂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在和新同学交流感情。”
说完,他手臂带动裴征的身体摇了摇,“是不是?”
裴征一副高傲的姿态不肯说话,翟深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施力,“嗯?”
裴征轻“嗯”了一声。
赵颖眨了眨眼睛,花裙子在风中摇曳,有种莫名的灵动,不像个三十岁的教师,更像是个精灵,“上课了,跟我一起回班?”
刚刚他们对峙得太忘我,都没有听到上课的铃声。
翟深看了看赵颖,又看向自己身边冷着脸的裴征,松开手,“好。”
他走到赵颖身边,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电脑和课本,并肩往七班的方向走。
第4章 说一不二
接下来的一天翟深没再去找裴征的麻烦,倒不是觉得这恩怨翻篇了,只是之前两次自己都莫名其妙地生出恻隐之心,这让翟深有点怀疑人生。
他觉得自己被裴征那个小白脸施了什么法术,不然为什么之前干架他从来没犹豫过,这次就教训人的事儿,他生生下不去手?
那瘦不拉几的小白脸到底有什么蹊跷!
翟深有些头疼地抓了把头发,陶冀凑过来安慰道:“哥,没事,检讨让小棉花再帮你写一份就是了,至于上台读,你又不是头一回。”
翟深抬头,笔杆掉落在桌面上,他抿了抿唇,操,净顾着想小白脸了,他把那事儿给忘了。
翟深撑着桌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走向教室前排。
课间休息十分钟,翟深没睡觉,班里闹腾得厉害,有在女同学面前蹿上蹿下的男生,跟个孔雀开屏似的,嘴里还喋喋不休说着哄人大笑的话。
翟深绕过追逐打闹的人,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与学习委员面对面。
学习委员正在潜心学习,这是个靠没日没夜刻苦刷题挤进年级前十的小姑娘,虽然长相普通,但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脾气好还关心同学,很招人喜欢,小棉花这个外号也是这么来的。
小棉花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挡住了她看题的视线,她这才抬头看过来,一见是翟深,小棉花瞬间又低下头,嘴里念叨:“上次都说好是最后一次了,这回我可不再帮你写了。”
她说话软绵绵的,如同撒娇一般,翟深对小姑娘向来宽和,尤其是小棉花这样的小姑娘,他伸手拽了拽她的习题本,“再写一次,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小棉花小小只的手死死拽着自己的作业本,最后还是没能抵过翟深的力气,本子从她手里滑落,彻彻底底进了翟深的手中。
“你上次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这应该是...第十回 了。”小棉花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似乎还在心底默算了一下。
翟深好笑,“所以都破例十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小棉花气鼓鼓看他。
翟深又补充一句,“明天给你带一套珍藏?”
同之前的每次一样,小棉花迟疑了。
翟深他爸是希望翟深博览群书的,专门为他弄了个书房,里面陈列的书数不胜数,可惜翟深从不进去几次,不过小棉花喜欢看,她对知识的渴求就是一种执念,虽然说书很容易得到,但是有些珍藏版却是可遇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