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白桦问:看不惯为什么还要当朋友?
洛振铎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说:因为你能陪我喝酒啊,跟你一起喝酒特别痛快。
真的很无语。
可突然有一天,你不愿陪我喝酒了,不仅不陪,还劝我少喝点,实在很扫兴。
庄白桦听了,冷硬地说:那真是抱歉。怪他穿越来了。
可是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好。
庄白桦再次抬头,看着比他大八岁的男人。
洛振铎也看着他,因为酒精而浑浊的眼镜渐渐变得清澈,深深地凝视庄白桦,眼里满是温柔。
爱管闲事,有些啰嗦,对谁都亲切客气,有时候一本正经到过分的程度。
庄白桦忍不住打断他:这是在夸我吗,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洛振铎笑了,低沉的笑声在夜色里回荡,他说:是夸你,现在的你真的比以前好太多。
他抬起头,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看向无穷无尽的夜空。
夜晚的天空并不是纯粹的黑,因为洛家的生日晚宴太过辉煌,天空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看着有几分迷离。
所以我喜欢现在的你。洛振铎说。
庄白桦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弹了弹身上的鸡皮疙瘩,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今天是怎么了,喝多了容易多愁善感。
庄白桦以为的喜欢,明显跟洛振铎想表达的含义不一样,如果这时候洛振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事情就会被忽悠过去,等于什么都没发生。
但洛振铎没有那么做,他对庄白桦说:我说的喜欢,是指爱情层面上的意思。
庄白桦收起笑容,被洛振铎嘴里的爱情这个词吓到。
我喜欢你。洛振铎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把心情说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也知道庄白桦此时对自己的感情懵懵懂懂,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明,很可能点醒庄白桦,也许将来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今天这个时机也不好,是他亲生儿子的生日,此时说出来,从池月的角度来看,恐怕会怨恨上父亲。
但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他优柔寡断了这么多年,犯了很多错误,错失了很多人,今天他想勇敢一回。
庄白桦震惊地看着洛振铎,说不出话。
洛振铎表白后,反而像出了一口长气,把心里郁结的烦躁与憋屈全部吐了出来,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他不用再因为看到庄白桦和池月站在一起而难受,现在他把困难的问题抛给了庄白桦,感觉到了解脱。
而且洛振铎有意比池月先一步向庄白桦挑明,某种程度来说,抢占了先机。
这大概就是狡猾成年人的做法。
庄白桦不知道怎么回应洛振铎。
面对唐枫的表白,他能很快的拒绝,但面对洛振铎,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因为他把洛振铎当朋友,他在意老洛的感受,不忍心伤害他。
但庄白桦有自己的准则,他知道拖延只会加大伤口,他必须快刀斩乱麻,这样才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于是庄白桦踌躇片刻,准备开口说话。
洛振铎制止了他,说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不用那么急,我知道你现在很震惊,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洛振铎再次展现出成年人的狡猾,如果他像唐枫那样对庄白桦死缠烂打,庄白桦反而能顺利地拒绝他。
他越是绅士,越是体贴,庄白桦就越是为难。
洛振铎看着庄白桦郁闷的神色,心里竟然有一点点快意。
这个人在为他纠结,此时此刻,庄白桦终于完全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洛振铎心情大好,身体里的酒精仿佛都随着情绪被蒸发殆尽,浑身上下舒畅得不得了。
此时的阳光房里,除了浓浓的酒气,还掺杂着淡淡的花香,温室里的花朵在夜色里绽放着,空气流动,飘来一片花瓣,落在庄白桦的肩头。
洛振铎下意识抬起手,想帮庄白桦摘掉那片花,庄白桦傻傻地不知道躲,就在洛振铎的手即将碰触到他的时候,阳光房的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
池月站在那里,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眉宇间阴云密布。
庄白桦下意识转头,看向池月,心情竟然说不出的复杂。
不管怎样,来了一个人,可以打破尴尬的气氛,让他缓解一下。
可一想到不知池月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尴尬的气氛又回来了,庄白桦不知所措。
洛振铎倒是比想象中淡定,他望着自己的儿子,说:抱歉,在你的生日宴会上离开了。
池月从门口走进来,目光落在庄白桦肩头的花瓣上,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庄白桦看到这样的池月,心里非常可惜,今天的努力白费了,池月又变得阴沉森冷,跟在小黑屋时一样。
洛振铎看着儿子,也觉得这样的儿子令人不舒服,他对池月说:我们公平竞争吧。
池月一把拽住庄白桦的胳膊,把他从架子上拉了起来。
池月的力气很大,庄白桦踉跄一下,洛振铎连忙想去扶他,被池月一把隔开,池月架着庄白桦的身体,把他藏在自己的身后,转过头,对自己的父亲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说完,他拽着庄白桦,头也不回地走出阳光房。
第86章 晋江文学城
说实话,从头到尾庄白桦都是懵的。
从那听见洛振铎表白的那刻起,他整个神魂就开始魂游天外。
池月把他拽出阳光房,他只知道跟着,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洛府很大,池月牵着庄白桦的手东绕西绕,从宅子的后门再次进入室内,走过长长的楼梯,来到顶楼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没有开灯,很黑,就在庄白桦以为,池月又要在小黑屋里探讨人生的时候,池月把他拉到房间外面。
房间虽小,但有一个独立阳台,阳台上有月光有灯光,非常明亮。
池月把庄白桦推在围栏上,俯下身,双手撑住围栏,把庄白桦整个笼罩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微微低头,直视着庄白桦的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庄白桦茫然地看着池月深刻的眼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今天对于他来说太震撼,先是被唐枫拦住说了一通喜欢,然后晚上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告白,这一切令庄白桦无所适从。
他并不觉得欢喜,反而认为自己何德何能,能被这么多人放在心上。
更让他沮丧的是,他没有办法回应他们。
池月突然出现,把他从洛振铎那里拉了出来,他反而感觉到一丝轻松。
池月望着庄白桦,神情依旧阴沉冷漠,可在冰一般的目光后,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
他慢慢俯下头,额头擦过庄白桦的脸颊,在庄白桦的耳边轻声低语:今天是我的生日。
庄白桦这才回过神,说了一句他早就想说的话:生日快乐。
池月沉默半晌,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过二十一岁的生日。
庄白桦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每个人每一年的生日都只能过一次,难道还有人同一年可以过好几次吗?
池月保持着几乎和庄白桦脸贴脸的姿势,收紧手臂,靠得更拢。
我真的很高兴。
别人可能无法理解,但对于他来说,这是长久以来渴望的奇迹。
他曾经陷入无尽的绝望,以为自己的痛苦永远没有尽头,没想到他能迎来自己的生日。
而且这个生日宴会这么隆重,有这么多人为他庆祝。
都是因为有了你。池月说。
庄白桦立刻手足无措,他根本没做什么,可不管是唐枫还是洛振铎还是池月,都喜欢把功劳归在他头上。
庄白桦有些惶惑,对池月说: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托我对你说生日快乐。
比如唐枫,还有溪音。
庄白桦动了动,想让池月松手,可池月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庄白桦只能艰难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池月的手上:我在国外遇到溪音,他让我把这只钢笔交给你,当做生日礼物。
池月这才抬起身,从庄白桦手里接过钢笔。
钢笔放在庄白桦的身上,像烫手的山芋,让他困扰。
他其实不喜欢这支笔,可他答应过溪音,就一定会带到池月面前,他是言出必行的人。
如今池月把钢笔拿走了,他本该松口气,心里却越发不舒服。
溪音希望通过钢笔唤醒池月的回忆,现在池月接受了。
那股熟悉的酸楚感翻涌上心头,庄白桦抿抿嘴唇。
下一刻,庄白桦看见池月扬起手,把钢笔从楼上扔了下去。
等等庄白桦惊讶地看着盒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楼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池月收紧胳膊,逼着庄白桦不得不向后弯腰,庄白桦身上的礼服绷紧,拉出修长的线条,看得人眼睛发红。
池月恨,恨庄白桦那么听溪音的话,恨他把别人的礼物这么重视。
我只要你送的东西。
池月的断句让庄白桦的脸微微发热,其实他还想把原主的戒指给池月看,但现在的池月非常不开心,庄白桦打消了那个念头。
我送了。庄白桦告诉池月,一架飞机。
池月低下头,耸着肩膀,拳头捏得很紧,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有人送他车,有人送他帆船,有人送他店铺,他无动于衷,他想要的不是这些。
庄白桦望着池月的模样,突然低声说:其实我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池月抬起头。
庄白桦有些不好意思,从衣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然后牵起池月的手,把东西放进他的掌心。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庄白桦脸色微红,喃喃地说着,拿不出手。
池月晦暗的眼眸慢慢亮起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的包装,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印章。
印章上刻着天涯明月这四个字。
庄白桦更加难为情,说:这是我写的字,我很久没练笔了,写得不太好。
庄白桦写得一手好字,以前公务员系统里举办书法大赛,他是可以拿奖的水平。
穿越后因为太忙碌,很久没练习,水平有所下降,他自己都不太满意。
他写了这些字,寻来上好的石料,找工匠替他刻了这个印章。
他很早以前就觉得池月的名字很有意境,写下这几个字,寄托着美好的寓意。
赠送印章是件很亲密很郑重的事,庄白桦担心池月不会喜欢这种老土的礼物,刻好章子之后带在身上,一直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也许你还是更喜欢飞机庄白桦见池月没说话,尴尬地替自己解围。
很喜欢。池月低着头说,喜欢这个。
他把印章紧紧地攥在掌心,抬起头,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飘扬,落在他深邃的眼睛上。
池月依旧没有笑,浑身上下一片冷清,不知道为什么,庄白桦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庄白桦惊慌地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掌心,带来一阵阵战栗。
庄白桦很心疼,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捂不热。
池月捏着印章,天涯明月四个字印入他的皮肉里,他被庄白桦遮住眼睛,沙哑地说:我喜欢你的字,喜欢这个词,你不要回应我的父亲。
他发出恳求的声音:你等等我。
他已经很努力追赶,这个生日上他想展现出成熟的一面给庄白桦看,可还是输给自己的父亲。
年龄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刚振作起来,想从眼下开始新的生活,洛振铎就先他一步向庄白桦表达了情感。
他与洛振铎的阅历天差地别,怎么能让他不恨。
他想光明一点,想像洛振铎那样,与庄白桦肩并肩,支持庄白桦,可他做不到。
他是黑色的。
又黑又冷,已经坏掉了,要怎么去爱庄白桦。
他配不上天涯明月这个美好的词汇。
庄白桦感觉手掌下的皮肤一片冰冷,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展开双臂抱住池月。
接着池月反手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颈侧,低声说道:给我时间,我会改变。
庄白桦告诉他:你这样很好,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
庄白桦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只有他才知道池月经历了什么,池月在偏执黑暗的世界里挣扎,到现在还能保持本心,就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强大。
池月突然笑了笑,说:只有你会说我善良,说我是好人。
他可以给唐枫拍下流的照片,可以任由溪音心脏病发作完全不管,也可以戳烂卫丛森的肩膀让他再也无法抬手。
池月揽住庄白桦的腰,身体嵌进庄白桦的腿里,把他举起来,仅仅用后腰处的围栏当支撑点。
庄白桦再次被池月的力气吓到,因为担心往后倒掉下去,只能往前环住池月的脖子。
池月当然不会让庄白桦掉下去,牢牢钳住他的腰,抱着他,与他脸贴脸。
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待那个人的吗?
庄白桦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姿势上,一时之间没懂池月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我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庄白桦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原主。
庄白桦圈着池月的脖子,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喘息着说:可以理解。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原主把池月关在小黑屋里,池月给予同样的手段,很公平。
不只如此。池月告诉庄白桦,我让他把用在我身上的东西一个一个全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