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白蓁蓁父亲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寂静,他语带威严地训斥起饭桌那头的女儿,“自己要吃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动手?夹回来自己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白蓁蓁被训的鼓起了腮帮子,不情不愿地把虾和鱼肉夹回自己碗里,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处理起来。
虾壳还没剥完,静观其变的弗朗茨已经把另一个剥完壳的虾仁送到她碗里了;鱼刺才挑到一半,心领神会的沃尔纳也夹来了新一块刚处理好的嫩滑鱼肉。
一幕两幕都被她的父母收入眼底,奇怪的是,这一回,没人再出声训斥白蓁蓁了。
中国人的饭局文化,重点不在饭,重点是在局。结婚有饭局,升学有饭局,赔礼有饭局,办事有饭局……桩桩件件目的不同,格局也不同。
唯独有一点,是不论场合不论缘由不论对象都必须要遵守的,那就是先失礼的绝对不能是自己人。这一点在白蓁蓁父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换个脑子不灵光的,对中国的人情往来社会了解得不太深的,还真不一定能看的出来。这张看似普通四四方方的饭桌,是一次暗流涌动的补考。
第58章 tutorial
芝士桃桃是给白蓁蓁自己准备的。
她的胃总共就那么大,吃完饭再喝一杯奶茶对她来说挺吃力的,所以她整顿晚饭都没有吃的很饱,碗里的米饭剩了一大半。
然后又被她爸爸训了。
那剩下来的一大半米饭,爸爸说自己剩的就得负责自己吃掉。白蓁蓁虽然气鼓鼓的,但还是乖乖端起碗,把剩饭裹上了保鲜膜摆进冰箱里,寻思着明天是搞个蛋炒饭吃还是搞个饭团吃。
她的家教算严的,在家里很少撒野,从小到大跟父母吵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在沃尔纳和弗朗茨身边反而经常放肆。
这应该是她为人处世的一种习惯,在不同对象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可以是完全不同的。沃尔纳多少能察觉到这些,因为他曾经询问过身边所有见过白蓁蓁的人,外人给他的回答全然不同。
有说她内向温和,也有说她冷漠少话,更有说她单纯好骗容易打发。她若是真的那么单纯好骗,他何至于骗了一年都没把她骗到手。
茶几上摆的不是酒,是一盏新泡的茶。茶叶是雨过天青的黛绿,九十度左右的开水一经注入,满室浓烈新鲜的茶香味弥散开来。这时候还不能喝,封存过久的茶叶需要醒过一遍,摇过一遍,再洗过一遍去除仓味,这样泡出来的茶汤才是明亮清透的上品。
沃尔纳不懂泡茶。他对醒茶的了解比不上他对醒酒的了解,能尝出桌上这茶是生普的原因在于白蓁蓁。
她曾经拉着他跟弗朗茨去上海各区的茶城都逛过一遍,潜移默化地给他们画了不少重点。
爱喝绿茶的,通常向往恬淡无欲宠辱不惊的生活,可能是本性温文尔雅,也可能只是附庸风雅;爱喝红茶的则热烈张扬,更喜欢寻求共鸣;擅喝黑茶的,是深谙向下兼容的那一类人;爱喝生普的,年少其实从来不喝生普,能懂懂生普的年纪,是不惑而立,阅历丰富的长辈。
他们看懂了爱恨扯平,看懂了两不相欠,看懂了世上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将随着岁月变迁而褪色而残缺。他们常常会想着规劝年轻人不必过分执着,可年轻人的浮躁激烈也注定了他们不会接受太快。
白蓁蓁的父亲,姓白,名承玉,字修明,婚前爱喝碳酸汽水,婚后彻底沉迷生普。
当他向沃尔纳抛出第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女儿哪一点的时候,沃尔纳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经历了一番短暂的思考。
从明面上看,这应该是个挺简单的问题,他好像只需要不留余力地夸奖白蓁蓁就可以了,比如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活泼大方知书达礼。
可从白先生稍显冷淡的态度里,他想他要是真的这么夸了,可能就得当场不及格了。
所以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一个不大可能出错的答案,“您女儿的珍贵之处在于,她胜过我现在所拥有,所了解的一切,我做不到用单纯的言语和词汇去定义她的存在。我爱她本身,而不局限于她身上的某种特质。”
她的父亲以饱含深意的目光凝视他一眼,轻呷一口普洱,又将它放回原地,“我很不喜欢你。”
“你心思太深,没有菩萨心肠;擅长捧杀造势,做事不留痕迹;表面以退为进,背地里处处稳操胜券。我不了解你的身家背景,但我猜测你应该出身煊赫。”
寻常的暴发户养不出这样的孩子,只有那些需要争权夺势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
这样的人,在商场,可能是一位最优秀的合作伙伴,在战场,可能是一柄最利的刀,可在家庭里,却不是一个最合格的丈夫。
一桩完美婚姻的组成,不能是一方永远高居不下,也不能是一方始终伏低做小。操控算计的一方总会有厌倦的一天,听之从之的一方也总有疲惫的时候。
“你要知道,养女儿不比养儿子。养儿子我会希望他独自成长为一只鹰隼,只要不是生来残缺,总有一天雏鹰能靠自己的翅膀从低谷盘旋至天空,为人父母的本就不该对他生命中的风风雨雨多加干涉;而养女儿更像是在呵护一盆未开的花。我需要花上百倍千倍的耐心和细心,用半辈子的精力去照顾她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结果的每一个阶段,我甚至希望能照顾她到最后的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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