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卿源轻声。
许娇心中微舒,丽蕊她是知晓的,还不算尴尬……
许娇去了屏风后更衣。
屏风其实很薄,他依稀能看到她的身影。
“别偷看~”她果真出声。
宋卿源用行动诠释,他不需要偷看,他可以光明正大得看……
许娇:“……”
宋卿源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穿女装的时候,也是这身宫女服,他当时怔了许久,也脸红许久。
他知晓她好看。
但不知晓,即便只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都能让人移不开目光。
转眼,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许娇坐在登上换宫女鞋,宋卿源俯身替她翻衣领,忽得看到她脖颈后的痕迹,“这里怎么了?”
方才他并未留意,许骄似是也才想起来,又怕他担心,遂伸手抚了抚颈后,轻声道,“在梁城巡察的时候,有处年久的工事坍塌,幸亏宋昭推开我,只是当时被旁的尖角划了一下,就前不久的事,隔一段就好了,不疼了。”
宋卿源看她。
许骄知晓她方才怎么轻描淡写,宋卿源都不傻,不会听不出来,当时要是宋昭没推开她,她恐怕不是被尖角划伤,是要被东西砸到了。
她连忙道,“真没事了,不信你问问大监?”
宋卿源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戳穿她。
她方才原本在穿鞋,因为他问起颈后伤痕的事,被打断了。
宋卿源单膝跪下,一手握住一侧的鞋子,缓缓给她穿鞋。
“宋卿源……”许骄意外。
宋卿源没有吱声。
许骄不好再开口,静静看着他单膝跪在她跟前,替她穿好了脚上的一双鞋子。
待得宋卿源抬头,四目相视,许骄心中轻叹,不知道宋卿源要说什么,结果宋卿源看向她,认真道,“我信了,让宋昭大婚后就离京,没事别入京了……”
许骄:“……”
许骄连忙澄清,“不是,是那处工事年久失修,我自己没留意,同宋昭没关系……”
许骄早前是很烦宋昭。
烦到不行那种。
但这次在开化,看到宋昭带着禁军,扛着沙包什么都不顾跳到工事中,身先士卒,一呼百应,许骄忽然才觉得宋卿源早前同她说起过的,宋昭慢慢在懂事,也慢慢在扛起自己身上的责任,不是早前的宋昭了。
后来去梁城,宋昭也都低调。
旁人并不知晓惠王在梁城,宋昭穿着禁军的衣裳,也都在帮忙做着禁军的事。
其实……这一段时日许骄对宋昭改观不少。
你越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周遭发生的所有不好事情,你都会同他挂钩。
当你不讨厌他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有没有他,当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许骄说完,宋卿源探究看她。
许骄支吾道,“就是这次在开化,还有梁城,觉得宋昭挺好的……真的……他是有担当了,不像早前的熊孩子了。”
许骄轻叹,“我对他没偏见了。”
稍许,宋卿源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忽得伸手拥她。
许骄微怔,既而也伸手环紧他。
……
宋卿源先起身,然后伸手牵她。
许骄脸红,“旁人见到不好吧……”
他们两人马上要大婚了,方才江船又在码头停了这么久。
宋卿源轻声道,“我牵你起身。”
“哦~”许骄心中唏嘘,她方才还以为他要堂而皇之牵她出去。
等她起身,宋卿源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女官服合身吗?”
许骄点头,“合身。”
他是怕尺寸不合适,但这么看,他估摸得刚好。
宋卿源遂又笑了笑,没有再说旁的。
等出了船舱,宋卿源在前,她跟在宋卿源身后,低着头,旁人不容易看出端倪来。
宋卿源却一脸春风,风华绝伦。
有人主动来慈州接他,他比旁的都高兴……
过往只有他去苍月见她,她来接他,还是十余年来,头一回。
“诶~”到临下江船的时候,许娇仿佛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宋卿源回眸。
许骄有些懊恼,又有些歉意,“我好像……把葡萄忘在开化了……”
宋卿源眼神微妙扬了扬,除却朝中的事,她丢三落四的时候多了去,丢个大活人也不奇怪。
正好从江船船中行至露天处,陆深侯在此处。
宋卿源朝陆深道,“找人去趟开化,把那串葡萄拎回来。”
陆深:“……”
许骄朝陆深歉意笑了笑。
……
码头上,大监一眼见到天子身影,“陛下。”
陈敏等人上前,行君臣大礼。
君臣之间免不了客套寒暄,许娇往大监身后一站,大监很快认出是她……
这回换宫女服了,大监头大。
从慈州码头去官邸大约要小半个时辰,宋卿源看了大监一眼,大监顺势让宫女端了茶水入了马车。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是黄昏了,不宜这个时候往京中回,要在官邸落脚一晚。
马车上,许骄同宋卿源详细说起了梁城巡察之事。
尽管大监早前的书信里已大致同宋卿源提起过,但几个月的事情浓缩在一两封书信里,无法详尽。
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是因为他对大监,对许骄,对宋昭,和对谷一泓的熟悉,但这些事再度从许骄口中说出时,多了大监不知晓的细节,譬如工事裂缝,洪峰风险,还有当时分流可能产生的意外等等……
之前在朝中,许骄办得任何事情,都会同他交待清楚来龙去脉。
眼下,像极了早前,她还在朝中的时候,一丝不苟,恪尽职守,比旁人都要拼命和认真得多。
即便洪峰过境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都反复想象过,但听到许骄口中柳秦云和葡萄先跳下洪峰去系绳,险些被冲走,后来宋昭扛了沙包身先士卒,而后旁的禁军热血沸腾跟着往下跳,再是开化工事上的工匠,全都用血肉之躯去堵住洪峰,他才知晓他早前想象的,其实不过冰山一隅……
许骄见他眸间有沉色,又同他道,“但一波洪峰过境,开化的工事守住,从梁城调派的驻军也加入到了开化工事的加紧施工中,开化工事的最后一段在八月初的时候,全部修缮,整个梁城的水利工事已经全部完成。栗炳昌还留在梁城,他原本就是工部出身,我让他找着水利工事图,花一直两个月的时间,趁着七八月洪峰过去的黄金时候,抓紧巡视完所有的工事,查缺补漏。九月一过就是十月,如果来得及,能赶在十月让工部拟定修缮计划,腊月前完工,这样当地的百姓心中都会吃下一枚定心丸。”
宋卿源颔首,“好,让栗炳昌尽快,最迟十月,要工部将此事做了。”
许骄轻嗯一声。
这样的场合其实并不陌生,早前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也多是这样的场合,许骄再度同他说起梁城的事,“其实今年的洪峰前置了,所以最危险的反倒是六月中的那次两江并流,幸亏有随行的禁军和开化的工匠挺过了,虽然梁城还是受了灾,但同早前的洪峰相比,已经是樯橹之末。后来七八月的时候,梁城零零散散也遇到互江的汛期,但因为准备过了,所以灾情是有,但整个梁城也好,百姓也好,受得损失很少。旁观者清,我让刘诗蕊在整理这次梁城水患中做得好的,日后可以借鉴,还有忽略的,日后可以避免。这次洪峰和之前都不一样,光是源头就很巧合,防治水患,防为主,治为辅。虽然并江沿岸很少有汛期徒增,但以后还是应当列入日常巡查,越是看起来普通之处,越可能暗藏危机,但这次做了,日后就会更好。”
宋卿源一直看着她,她说得认真,其实并不察觉,但宋卿源看她的时候,眸间都是温和笑意。
最后,许骄再道,“这次梁城之行深有感触,梁城是重中之重,梁城这次得意保全,是因为之前朝中一直将重心放在梁城工事上,若非如此,即便有军中将士不惧生死,也根本拦不下来。早前的梁城之乱,原本以为兴修的工事,其实是空壳,浪费了整整十余年。梁城如此,别处会不会如此?南顺临江,所以多水患,国中的注意力也都在水患上,那其他呢?是不是也当排查了?早前身在其中,救火的事情做得多,跳出来的时间很少。想要南顺兴盛,不是一人,两人,一个许骄,一个沈凌,而是需要太多的人,如同树木的根茎一样,要牢牢深入不同的地方,各司其职。国泰民安不是一句简单话,官僚机构庞大会臃肿,若不够朝中的政策就会难以推行,这其中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等到我们看到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是结果……”
宋卿源眸间笑意更浓,“所以呢?”
许骄应道,“所以,你说的是对的,目光不应当拘泥于一处……”
她话音未落,宋卿源伸手带她至怀中,俯身含上她双唇。
这样的许骄,是他喜欢的许骄,能与他并肩,站在他身侧的许骄……
***
九月二十,天子大婚,会尽快赶回京中,天子今日只是在慈州落脚,陈敏等人从大监处探了口风。
大监是说,天子才从朔城回,这几日要连轴都在路上,一切从简,早些歇息的好。
陈敏会意。
这晚,许骄早早就去耳房洗漱沐浴。
她也是从梁城赶来慈州的,听大监说,宋卿源提前离开了朔城,她也只能连着赶了三晚的夜路,好容易才赶上今日到慈州,若是再晚些,怕是要错过了。
许骄在耳房。
宋卿源撩起帘栊,去了外阁间,而后又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陛下。”
宋卿源一面看着手中的折子,一面问道,“今日阿骄提起过刘诗蕊……哪个刘诗蕊?”
这一听就是姑娘家的名字,他似是有些印象,但又想不起哪里听到过,便唤了大监来问。
大监连忙躬身,“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刘国公的孙女,刘诗蕊。”
宋卿源眸间微滞,这才抬眸看向大监,“怎么会同阿骄在一处?”
许骄一门心思赴在朝政上,早前要好的闺蜜也就傅乔一个,后来苍月认识了赵暖,也是因为巧合,但真正回到南顺,又是西关一大摞子的事,也大都同他一处,要认识刘诗蕊,恐怕也是这段时日的事。
他是记得她说她让刘诗蕊在整理这次梁城水患中做得好的,日后可以借鉴,还有忽略的,日后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