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一切骤然清晰,姜黎下意识抬起眼,往霍珏的方向望了过去,对上他深深沉沉的目光,又立即羞涩地垂下眼。
盖头被掀起的片刻,众人皆看得一愣。
就连喜婆都话音一顿,几息后才找回话头,道:“呦!新娘子这容貌说是天仙下凡老婆子都信!新郎官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与新娘子喝合卺酒!”
众人从姜黎的美色里回过神,又是一阵哄闹。
姜黎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霍珏喝了合卺酒,辛辣的酒液从喉头滑落,烧得她耳垂都要滴血。
好在那些过来看热闹的人很快便被轰走了,书院的人怵冷面的霍珏,朱福大街的人怵泼辣的杨蕙娘,倒是没人敢厚着脸皮继续嬉闹。
人一走空,霍珏便拉过姜黎一同在喜床坐下,边揉着她脖子,问道:“累不累?我让丫鬟进来伺候你梳洗。”
姜黎不习惯旁人的服侍,忙摇头道:“让人送水进来便好,我自个儿洗。你方才是不是喝了许多酒?”
霍珏淡淡“嗯”了声,一只手替她揉捏脖子,一只手缓缓拆下她头上的钗环。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眼神也很专注。
姜黎只觉头上的重量一点点减轻,没一会儿便连凤冠都拆下了。
三千青丝如瀑垂落。
霍珏垂下手,往后靠上一侧的大红迎枕,低眼静静看她,浓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深色的眸似是一团搅不散的墨。
姜黎下意识看他一眼,四目相接时,心脏猛地一跳。
霍珏莫不是……醉了?
姜黎小时候偷喝酒也曾醉过,醒来后脑壳子可疼了。
她咬了咬唇,凑近他,素白的小手按在他额头两侧,道:“霍珏,你是不是喝醉了?可会头疼?”
霍珏在她靠过来时呼吸顿了片刻。
他看着她,却不说话,长臂一勾便将她拉入怀里,坐在自己腿上,而后五指成梳,从姜黎的头皮到发梢缓慢穿梭而过。末了,指尖还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
姜黎愣了下。
怔楞间,霍珏的指腹已经来到了她的唇,长指一划,指腹便多了一抹殷红。
霍珏漆黑的眼注视着她,指腹沾着的那点唇脂被他放入唇边,长舌轻舔。
姜黎脑子“轰”地一声响。
这下不仅仅是脸,整个身子从头发丝到足尖都发了烫。
“霍……霍珏。”她颤颤巍巍道。
“嘘。”霍珏按住她的唇,轻抬起她的下巴,缓缓低头,“阿黎,别说话。”
他靠她靠得极近,呼吸间全是淡淡的酒气。
姜黎眼睫颤了颤。
感觉到他的手指细细抚过她的五官,眉眼鼻唇,而后一路往下。
红色的幔帐不知何时放下了,她身上繁复的嫁衣在他指尖缓缓敞开。
像是剥了一半的荔枝,鲜嫩白皙的肉藏在大红的果皮里。
他略带薄茧的指游走在果肉般的肌理里,缓慢地、一寸寸地。
狭长的眼尾渐渐漫上一层红。
记忆里那具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躯体逐渐被指下温温软软的少女取代。
心脏隔着薄薄的皮肉在他掌心快速跳动。
霍珏沉迷于这样鲜活的触感里。
深深压抑在骨子里的疯狂与偏执在此刻挣破束缚,肆虐而出。
姜黎拽紧了落在两侧的衣裳,不知是因为空气中的凉意还是旁的什么,整个人轻轻战栗起来。
察觉到他的手久久不曾挪动,她不由得想他是不是嫌弃她不够丰腴。于是落下眼睫,忍住羞涩细声道:“我娘说我还能再长呢。”
话音才刚落下,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原先搁在寝被上的钗环被甩出了幔帐,带出一阵清脆的叮铃落地声。
姜黎陷入空无一物的大红寝被里,眼眸清澈水润,像一只无辜又懵懂的小兽。
霍珏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缓缓扯下头上的玉冠。
屋子里龙凤烛烧得正旺,火星“噼啪”响了几声。
烛光渗进床幔,在他眼底映出火红的光。
他的五官一如既往的俊美,比旁人都要深邃的眉骨,漆黑的眸,挺拔若山峦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好看的唇。
从前姜黎看他,总觉得他像天上的谪仙,矜贵冷漠,不食人间烟火。
可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衣裳、眼尾赤红的霍珏,却妖艳俊美到了极致,更像是开在黄泉碧落里的彼岸花。
霍珏俯下身,肩上的长发垂在姜黎脸颊两侧,挡住了榻里薄薄的光。
昏昏暗暗中,他炙热的吻落在她眉眼,而后姜黎听到他在耳边哑着声道:“阿黎,我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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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见过猪跑。
婚期前几日,杨蕙娘拿了一本薄薄的图册同她细细讲过。
那会她娘还信誓旦旦道:“也就最开始有点不舒服,但你信娘,到时候眼睛一闭,很快便好了。”
可她眼睛闭了好久好久,眼泪都将底下的枕布打湿了一大团,还是没能好。
姜黎觉着她就像一叶在海里沉沉浮浮摇摇晃晃的小舟,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浪水,不管她怎么摇摆都靠不着岸……
第28章
初秋微凉的夜风擦着窗牖而过, 一片枯黄的树叶从院子里的梧桐树掉落,在风里打着旋儿落在一双粉色的绣花鞋旁边。
桃朱与桃碧安安静静等在东院的月门里。
这里离主屋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根本听不见半点里头的动静。桃碧绞着手里的帕子, 眼神再次往主屋那边游移。
“你说霍公子都进去两个时辰了, 怎地还不出来?今日他灌了一整日的酒,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定是饿了的。”
桃朱乜她一眼,毫不留情道:“嬷嬷是派我们来伺候少夫人的, 你要关心也该关心少夫人,关心霍公子作甚?他吃没吃东西与你何干?”
她二人原是国公府的丫鬟,之前被薛世子挑去了无双院服侍魏姨娘。来了如意园后, 便被拨到东院来伺候霍珏。如今姜黎进了府,又被佟嬷嬷安排来伺候姜黎。
当初世子说了, 她们去了无双院,那主子便只有魏姨娘,凡事都听魏姨娘的。
如今魏姨娘安排她们伺候少夫人,那她们眼里便只能有少夫人, 旁的人都是次要的。
桃碧被桃朱戳破心思, 狠狠瞪她一眼,道:“我们好歹也伺候了霍公子一些时日,我只是顾念着旧主罢了, 何必说个话都绵里藏针,你这人真是好生无趣!”
桃朱冷冷一笑:“别拿我当傻子了!你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告诉你, 为人婢子便要恪守本分, 可莫要心比天高犯下大错, 别忘了咱们家里人的身契都捏在魏姨娘手里。你若是连累到我, 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桃碧被桃朱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开口反驳,主屋那头的门忽地被人从里拉开。
桃碧、桃朱面色一变,齐齐抬眼望去,便见霍珏穿着一身红衣,披散着头发,眉目疏冷道:“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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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里只烧着一对龙凤烛,光线朦朦胧胧。
房门被推开时,夜里的风徐徐灌入,撩起一角幔帐,露出榻上一截白腻似雪的手臂。
榻边散落着一地的钗环,红的玛瑙、白的暖玉、金的步摇,还有明艳艳的凤冠。
方才这屋子里发生了何事不言而喻。
桃碧与桃朱一同抬了水进来,两人受过严格训练,均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将浴桶放下。
往常给主子备水,若主子不说留下伺候,便该屈膝行礼,恭敬退下。
桃碧没听见霍珏出声,忍不住抬起眼,壮着胆子问:“公子、少夫人,可要奴婢——”
话未说完,那立在榻边的郎君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冷下声音道:“出去!”
桃碧不甘心地与桃朱应了声是,低头恭敬退下,临关门时,忍不住又往里看了眼。
只见那素来冷漠的郎君转过身,掀开了一边幔帐,半张玉做似的侧脸如同冬雪初霁,神色极其温柔。
桃碧看得心头小鹿乱撞。
她虽是奴婢,可好歹也是出身于定国公府,与寻常人家的奴婢是不一样的,要真说起来,可一点儿也不比那少夫人的出身差。
既然如此,凭什么她可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霍公子,而她自己连做个妾室都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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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缓缓合拢。
大红幔帐里,弥漫着旖旎暧昧的气息。
姜黎躺在榻上,一身雪色的肌肤白得晃眼,柔软细腻的肌理遍布红印。
方才丫鬟抬水进来时,她脸皮薄,像只鹌鹑似的一动都不敢动,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若不是身上实在太过黏腻,她都想明日再沐浴的。
察觉到床幔被掀起,她密密的睫羽轻轻上抬,便见霍珏站在那静静瞧着她。
见她终于压下羞涩睁眼看他,霍珏无声笑了笑。
榻上的小娘子眼眶很红,鼻尖也是红红的,柔软湿润唇瓣微微泛了肿,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霍珏知道他确实是欺负狠了。
初时还能克制住,想着温柔点让她好受些,可到了后头却失了控,不管是他还是阿黎。
霍珏弯腰抱起她,柔声道:“我抱你过去。”
姜黎很想硬气地说我自己来,无奈周身疲软乏力,只好闭上眼,把头埋在他胸膛,任他抱她去了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