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你跟我在这玩儿无间道呢吧?你是看我过得好了是吧?”
塑料桌上油腻腻的,胖胖的男孩拈起一张纸垫在手肘下,“姑奶奶,我要出卖你,我一辈子减肥失败!他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回国在乌城找了工作,我能说什么?陈羽又不是个傻子!我这不十万火急从燕市跑来给你报信吗?”
周寻接过大南推过来的啤酒,“放屁吧你就。我出国的时候陈羽正签驻地,不是你大燕市,就是咱们家兴市,和乌城八竿子打不着。我往乌城投简历的时候也没听你说他在啊?”
大南擦了擦胖乎乎的额头,“你可别提了。你走之后,我们谁敢跟你提陈羽?好端端地就分手了,我以为你专门要回来旧情复燃呢!”
周寻刚猛灌几大口啤酒,听了这话重重一戳酒瓶,“复燃?你没见过我俩复燃一回?都老劈柴了还燃?我要燃等到今天?”
大南从面前盘子中抽出一串肉串,拿餐巾纸慢慢擦着钎子尖。他想了想,递给周寻,劝道,“周啊,我看着他还有心。我知道你走肯定有原因,我也不过问,问题是以前的人越来越少了。你俩阴差阳错都到了乌城,做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啊。”
周寻单手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不客气地接过了肉串,“有心就能成的话,我和陈羽现在孩子都俩了!跟他分一次手我没半条命,高中一次大学一次,我已经没命了,我可分不起了!”
周寻的眼睛被热气腾腾的砂锅面扑湿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晚风。
烧烤的浓烈气味呛鼻,周寻含着泪花剧烈地咳嗽起来。
十四岁的周寻深深地吸着混有烧烤烟气的晚风,在自行车上张开双臂。
“喂!马路上不要放把!”陈羽从身后伸出手来,眼看就要抓住她的书包。
周寻回手赶快拨动变速器,猛蹬了几下,把陈羽落在身后。
陈羽捏了一把闸,“吱”地一声猛停在马路边,“周寻,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好生气要说清楚原因和时间吗?以前最多生气两个小时,今天从早上六点半到现在,已经十叁个小时了!”
周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和他一样支住车子,她梗起脖子,“我要你中午回家问你妈妈,你问了吗?”
陈羽莫名其妙地赶上来,停在她身边,“我怎么问?问我妈周寻为什么生气吗?”
周寻不理他,但被陈羽抓住书包,跑也跑不了。她挣动了几下无果,气急败坏地说,“你妈要我以后别跟你来往了!说我和你早恋!”
陈羽惊呆了,不由自主放开了手。
“老师大概明天就会让咱俩换位置,我今天生气一整天很过分吗?我明天还要生气一整天!”
陈羽猛地想起昨天他收好周寻替他抄的作业条子时,母亲在旁边不赞同地拍打桌子,“明年要中考了!你把这小丫头抄的作业条子收拾起来干什么!每天晚上看过哪还有用?你不要动其他心思!”
周寻回过头,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陈羽,我气的要死!早恋,这不是臊我吗?只有我喜欢你的份儿,还轮的到我跟你早恋?”
陈羽脑袋嗡的一声,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几乎把他的心灼穿了。他看着周寻的背影,心里一字一字地复述周寻的话。
“我气的要死!”
“只有我喜欢你的份儿。”
“还轮得到…”
“周寻!”陈羽几乎从来不喊出口她的名字。周寻两个字常在齿间打转,但像某句粘腻的情话,他总是很难喊出口。
周寻听到了,仍是怒气冲冲地回过头。
陈羽离她不远,心剧烈地跳动,像要从胸口挣脱出去。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早该晓得的。
周寻是喜欢他的,他也是喜欢周寻的。这不是早恋,又是什么?
陈羽伸出手,顺了顺周寻的头发。他没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周寻好像真的被顺过毛发的小兽一样,收起了浑身的尖刺,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他们在那里吃烧烤喝啤酒那么高兴,气的我也想吃。”
陈羽盯着她的侧脸,慢慢地说,
“我妈也没说错。”
周寻的世界忽然静止了。
十四岁的夏天从那刻以炽烈的姿态蓬勃生长,铺满了她往后的人生。
晚风从陈羽的方向徐徐吹来,她无需张开双手,就已经将她抱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