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只是开春发卖的奴仆更多些,并不是别的时辰没有,大多数人家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女发卖,说到底还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开春以后许多老百姓缺粮食缺庄稼种子,出于情分多留了一个年节的孩子自然就会在这当头被卖。掌柜的道:今年发卖的人比往年都要多,也不知当下行情如何,若是恰当,我也打算买个奴仆帮我守着铺子,平日还能拾掇伺候着家里。
郑江停闻言有些心动,若是买个奴仆帮自己办事儿,那卖身契捏在了手上,自然是不怕人不靠谱了。
如此想着,他便寻去了发卖人口的地方。
在这年代发卖奴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是随处可见,缙城是大城,有专门的一片儿地供买卖奴仆。
郑江停走进去时,里头嘈杂的很,一大片空地上聚集满了人,奴仆多数都被拴着,也有被装在笼子里的,周遭有伢子一边守着,一边招揽客人。
老爷,老爷,来瞧瞧我这儿的奴仆,全是妙龄小哥儿女子,挑两个回去洗衣做饭可好着咧!
郑江停扫了前来招呼的伢子一眼,伢子便以为他起了心,连忙扯了个还算水灵的姑娘上前:这是咱最好的货,小手可灵巧,最是会锤肩捏脚了。
郑江停未曾搭理人,他要买也是买能踏实干活儿的,买个小姑娘回去干啥。
伢子见他往别处去转悠了,嗤了句:本地的好货不瞧,要去看外地的。
郑江停闻言,偏生就往那别县来的伢子那儿挪。
老爷,想选个什么奴仆,咱这儿都齐全。
伢子操着一嘴外地口音,和缙城里说话的语调有些出入。郑江停背着手瞅了几眼,似乎拿出来发卖的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一个个瘦骨嶙峋,看起来便更小了。
有没有年纪大些的?
伢子琢磨了一下:有,有!您稍等一下。
话毕,郑江停便看着人离开坝子,不一会儿便领了个中年男子出来,约莫着得有四十好几。
老爷,您瞧瞧这个怎么样?看着老些,其实才刚刚四十,还会认几个字咧,以前是大户生意人家做事的,后头生意赔了养不起奴仆才发卖了出来。伢子尽是挑着好处说,这来买奴仆的都选年轻好瞧的,上了年纪的气力劲儿不如年轻人不说,也干不了多少年了,买回去大多数都得吃亏。
原他也没打算收这年纪大的,可是发卖奴仆那大户人家一连卖了五个奴仆,瞧着品貌都还不错,价格也卖的不算高,但独独有要求是把年纪大的也夹在其中一并卖来,没法子,为了好的也只能收下了。
没成想这收下就砸自己手上了,一连去了三四个大省城一家出来的奴仆都卖出去了,偏上还余这个,不过好在眼下可算是有个买主想要年龄大的了,今天说什么也得给卖出去。
还杵着干什么,叫声老爷。
伢子推了男子一把。
老爷。
郑江停听其也一样夹了点外地口音,对此倒是还挺满意,如果买个外地的奴仆,到时候装起来恐怕会更像一些。
你这要多少钱?
伢子两眼冒光:老爷诚心要我给您这个数。
郑江停瞧着伢子比了个八,心里有了个底儿,八钱买个奴仆倒也不贵,今年卖奴仆的多,价格自然会压低很多,再者这奴仆都是以品相定价格的,眼前这个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了。
不过即使价格不错,他兜里也没这么多钱啊,寻日里饭馆儿赚的钱被纤哥儿管着,饭馆儿开的时间长了,早上也不用自己上菜肉市去买东西,人会直接送到铺子里来,纤哥儿再直接给钱记账,他日里未曾买东西便未去取钱放在身上,原本是有一两多银子傍身的,可给纤哥儿买脂粉时花去了不少,时下是不够了。
他久久未曾表态,伢子的心提了起来,可别是又不要了,他试探着问:老爷觉得怎么样,价钱咱也好商量不是。
七钱,七钱如何?再不能低了。
郑江停无奈一笑,没讲价倒是还把价格给熬下去了: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用别的换成不成?
那老爷想用啥换?
郑江停想了想:四十升谷粮如何?
去壳儿的米粮二十文一升,未去壳的十七八文看品质,郑江停自认他的谷粮能卖最高的价格,伢子绝对亏不了。
伢子到底没有看到货,听闻郑江停没有银子后,霎时觉得人衣着平平,怕也不是个有银子的主儿,他心里不踏实,扭着没有一口答应。
我把谷粮带过来你瞧瞧先,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
得,我也不是不信老爷,只是少有遇见像老爷这般实诚人用谷粮换的。
郑江停也没多作废话,出去寻了个偏角地儿从空间里取出了谷粮,之前为了以应不时之需,他特地放了些麻袋和量米的米斗进去,现在用起来倒是很方便。
伢子抓了一把谷子,谷粒儿纤长颗颗饱满,一把里头都没捏着一个空壳儿,实打实的好谷粮,他抓着都舍不得放下。
成,成,我这就把卖身契给您。伢子连忙把拿出了一把卖身契,食指沾了点唾沫,一张一张的翻找:这儿,老爷您瞧瞧。
郑江停拿着黄皮纸,上头写着姓名出生年号,伢子倒是没说谎,男子今年才四十,名叫黄京意,原是昌平县人士。
他收下卖身契后,按照伢子说的去官府做了登记,一番程序走完,黄姓改成了郑姓,卖身契简单的修改,黄京意就算是他郑家的人了。
出了县衙,郑江停道:时下还是叫你黄京意。你现在暂时还不能跟我回郑家,可有什么擅长的,我寻思着先给你找个活计做?
黄京意打小就被家里发卖了出去,如今已经辗转了三户人家了,以前十几岁的时候给村里的大户耕过地,后头又被发卖到城里的一户书香人家,又接着去了一户黄姓大户,那也是他跟过最阔绰的人家,只可惜好景不长,老主家过世后,少爷当家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光了。
这还是第一回 遇见把奴仆买来不置放在家里做活儿而是让出去做活计的,看来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他不明白又何苦花这笔冤枉钱。
但做了多年的奴仆,早已经习惯了对主人的交待唯命是从,更何况有了主家怎么也比跟着伢子有上顿没下顿,跟个牲口一样强,便也不多过问,只道:粗活累活儿都能做,识的些字,算盘会拨,全凭老爷的安排。
郑江停心想除了年纪大点,会的倒是还不少,他琢磨了一会儿,想起之前随贾四爷一同来吃古董羹的一位掌柜说缺个守店的伙计,要是黄京意能去就可以混个住处了,工钱方面倒不要求多少,只要能负责他自己的吃饭开销就成。
他同人交待了几句带着人过去,掌柜的和他混了个脸熟,见黄京意会算账又老成,倒是卖了个面子给他,人就给收下了,一个月二钱银子,管住不管吃。
郑江停把人安置妥当后,摸了三十文钱给黄京意,供他开销些日子:我素日在旺民街街尾的小饭馆儿,若是有事便过来找我,我有事也会来这儿找你,时下就踏实在这儿做事。
黄京意偷摸瞧了铺子一眼,拉着郑江停走远了一些,低声问道:老爷可是要我在这儿留意些什么?
郑江停笑了一声:郑家开饭馆儿的,胥掌柜是开陶碗罐儿的,半点关系沾不着,我能要你留意什么,不过是家里现在住不下,先给你安排个落脚地儿。
既然是此番情况,那老爷又何必
郑江停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买下你自有买下的道理,要你办的事儿还没到时候,你只管踏实在这儿干着。
处理好黄京意的事情后,郑江停赶着回饭馆儿,一通折腾下来眼瞅着就午时了,为了空间种子的事情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赶回饭馆儿的正是人多的时候,张赋见着他回来,麻利儿给他倒了杯水。
今儿生意如何?
好着咧,中午预定了三桌古董煮。
郑江停正要喝水,习惯性的朝柜台看了一眼,结果却没见着柜台前的人,他把杯子挪开了嘴边:纤哥儿呢?
诺。张赋抬起下巴,往店中央看去。
郑江停顺势跟着看过去,眉心一紧:他怎么中午也过来了?
是着咧,李秀才往日都是晚食间才过来,偏生今儿中午就过来了,楚纤公子没去招呼,他还搁柜台前杵着。张赋歪着嘴道:我方才去添水听见李秀才说了一嘴,好似李秀才要去省城赶考了,临行前特地来邀约楚纤公子去城外的畅春园赏花咧。
原身以前也上过学堂,郑江停对这些事儿倒是也了解一二,大历朝会试是在每年的三月举行,时下已经二月初了,离省城远的书生确实要早早的准备赶考,都要去考试了,这人还有心思风花雪月。他冷眼问道:那纤哥儿可答应了?
我也不好一直立在那儿偷听客人说话不是。张赋笑嘻嘻道:我再去听一会儿?
郑江停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塞过去:一边儿忙去。看热闹不嫌事儿多。
午后,生意淡了下去,纤哥儿记好账将账本交给了郑江停。
我明日想请一日假,晚食前回来。
郑江停心中警铃大作,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生生的如何突然要请假,是近日累着了,还是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儿,原来大夫开的一些养着身体的药已经吃完了,我近来身子好了些,想去药馆门诊一下,让大夫重新配药。
郑江停面无异色,心下却翻江倒海,去应约便去应约,如何还扯起谎话来了,他看起来是那种不让他出去的人吗:噢,身子好了是好事,去哪里开药啊,如何要去大半日。
楚纤觉着他的语气怪怪的,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路有些远,是城北的一个老大夫,一来一去就得一个时辰,素日里找老大夫看诊的病人多,去指不准还得耽搁。我早些与你说,明日你也好安排。
郑江停见人说的有理有据的,也无法反驳,闷闷道:城北那边确实是远,都靠着城门了,你早去早回。
楚纤不知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见其答应也便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楚纤果然早上便没去饭馆儿,郑江停在饭馆儿里心不在焉的忙碌了些时辰,被邹筠嫌弃的赶了出去:今儿总是笨手笨脚的在这边捣乱,去,收账去。
他叹了口气,拖着步子绕到柜台前去,在厨房里做菜还未曾发觉,已经巳时了,天还昏昏沉沉的,往日这个点儿太阳早爬到山顶了,可别是要下雨的天气。
今儿出门也没瞧见纤哥儿,不知人出去有没有多穿些,若是真去了城郊,他一边庆幸今儿天气不好不适合赏花,一边儿又担心人染了风寒,毕竟身子骨弱,吹点冷风铁定是跑不了。
他心事重重,几次差点把客人的账目算错,午时一声春雷,彻底是把他的心给提了起来。
哟,这是要下雨了啊?
我出来没带伞具啊,快,快吃了饭走。
饭馆儿登时一片嘈杂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客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外头的雷声大的小的越来越密集,整条街都是昏沉的,街上摆摊儿的小贩都撤走了大半,郑江停信步到街上:拿两把伞。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郑江停把伞夹在腋下,回头冲邹筠道:今儿中午怕是没多少生意了,纤哥儿出门没拿伞,我去接我给他送把伞去。
若真是下雨了,李客生要真算个男人也会把他好好送回来,想来也是用不上他的,可到底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去瞧一眼也是好的。
纤哥儿早上起的有些晚,赶到城北药铺已经不早了,去的晚了前去看诊的病人都排起了队,等挨着他时外头已经响起雷声了,看诊拿了药后,他带着东西赶着往回走。
楚纤!
他一路快着步子,街上也是行人匆匆,四处都是收拾东西的小贩,往日里嘈杂的街道时下更是纷乱,他偏头,竟瞧见李客生竟迎面从城门口赶了上来。
李秀才,你怎么在这儿?昨儿我不是说了不去
李客生一身得体的交领长衫,今日未着去学堂的青衫,显然是未曾去书院:我知道你别误会,昨儿你说要去城北,我是特地在此等你。
楚纤抱着药包:可是有什么事儿?
李客生垂在腰间的手紧了紧:乡试在即,夫子说让我早些出发,提前去适应环境,此去恐怕得要三两月的时间。
楚纤客气道:那便预祝李秀才取的好成绩。
李客生自信道:夫子说我文章精进不少,乡试上应当能拿个不错的成绩。
话至此,他从袖间取出了一枚玉佩:纤哥儿,待我回来之时,我便登门提亲,这枚玉佩便作为信物。
楚纤略有些意外,昨儿李客生邀他前往畅春园赏花他便觉得事情不妥,当即便回绝了他的邀约,原本以为读书人心思通透,他拒绝了出游他心里便有了数,没成想今日竟还堵到了这儿。
李秀才,你的玉佩我不能收。
李客生俨然没想到楚纤会拒绝的那么干脆,心中受挫的同时又不甘:为何!假以时日我做了举人,多少商贾都会带着家业登门请求庇护,到时候你便只需在家宅之中相夫教子,再也不用出来抛头露面,况且我年纪还轻,举人并不是终点,他日一举中了会试,你便是官家夫郎,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好姻缘。
楚纤长眉颤动:李秀才家世清白,前途无量,是我无福登门。
你可是不信我会中举?李客生眉头结成锁:我可是缙西书院杨夫子时下最得意的门生,夫子先前门下出过举人,时下既认定我有才华,如何还中不了举?
楚纤有些不耐烦,他以前觉得李客生恭谦有礼,今下才得知人竟然这般偏执还自傲。
为了让人死心,他直言道:这与李秀才中举与否无关,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了这么多也未见人有任何动容之意看,李客生攥紧了手中的玉佩,觉得颜面尽失:不知楚公子的心上人是何许人也,不会是仇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