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看了信心里的大石头确实放下了一些,可到底没有实实在在的看着人,那也不能让他全部松懈下来。
小菊,你可有带丝帕,我觉着脸上流了些汗水,可别让
小纤!
一声呼喊,泫然打断了楚纤的思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林子的小道上,几大步间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楚纤埋在郑江停胸前,情难自禁,眼眶晕了一条红线,分明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官兵和下人都识趣的散了去,知道两口子久别重逢,也不好在这节骨眼儿上问话。
郑江停圈着楚纤,觉着不过是几日间,人好似清减了一圈:让你担心了。
楚纤牵动嘴角,扯出了个红着眼眶的笑:说这些做什么,平安回来了就好。
两人回到马车上,都有一种宛若梦境的感受。
楚纤并腿靠在郑江停的身边,身上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身子经过一日颠簸早就已经很不舒适了,若不是因为寻找郑江停的信念支持着,和在地势陌生的环境里,他早便支撑不下去了。
眼下虽还在外头还需要赶回去,但郑江停就坐在他身边,任由他靠着依偎着,他便觉着有了靠山,心里说不出的安稳。
我想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好吗。
楚纤的声音有些孱弱,郑江停应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不热,反而凉冰冰的,像是大汗过后的温度。在路上他就听汤海新说楚纤为了找他几乎是连夜赶到西峰来的,大抵是体力透支了。
瞧着人脸上还有些薄汗,细碎的发丝都黏在了侧脸上,郑江停轻轻将头发给他撩开,苍白的面色如何让他不心疼。
他曲着腿,微微把楚纤放平了些,尽量让睡梦中的人少受一点颠簸之苦。即使这般,楚纤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一直拽着他的手,直至两只手都出现了薄汗也不曾放开。
出发回城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路上又押着匪徒,行程也就拖的有些慢,等回到缙城时,已经是第二日黄昏了。
路上楚纤睡睡醒醒,整个人都是萎靡的状态,直到回了缙城人都是睡着的,郑江停路上便觉着不对劲,从马车上下来径直把楚纤横抱进了宅子。
家里的人早听了消息,就连邹筠都闻到了风声从庵里回来了,全家人都在等着两人回家,没想到人回来郑江停倒是好好的,楚纤情况却不太乐观。
邹筠都来不及说什么虚惊一场的话,跟着郑江停的步子:纤哥儿是怎的了?
兴许是累着了,他身子本就不好,怕只怕引了旧疾。娘,您赶紧差个下人去请大夫回来,务必要快,这都拖了一路了。
邹筠摸着眼睛:好,好。
郑江停把人放到了床上,又趁着去请大夫的功夫给楚纤擦了擦身体,温热的帕子触身,昏沉中的楚纤睁开了眼睛。
隐隐约约中,是郑江停认真小心的脸,垂眸间,这才发现他替自己脱了衣服,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如此倒是还惹的他的脸有些红。
我们到了吗?
看到人醒了,郑江停呼了口气:到家了,时下可以安心了。
让你到家叫我怎的也不叫我。
郑江停温和的笑了笑,手心捧着楚纤的侧脸:左右都到家了。娘去请大夫了,我给你换身衣裳。
楚纤倒也未曾反驳,身子确实不舒坦,这种不适感已经很久不曾有了,忽然如此致使他心里也不安稳,大夫能来一趟也好。
一炷香以后,城里有名的张大夫匆匆赶来。楚纤身子还是很乏,尤其是擦拭身体换了衣服后,身上舒服多了,又躺在平稳的床上更是想睡,他让郑江停陪着说话,说说山寨里的事情,硬是撑到了大夫来。
老大夫给楚纤把了把脉,又捻着胡子。
郑江停和邹筠立在一旁噤若寒蝉,生怕大夫诊断出什么不好的病状出来。
夫郎体弱,怀着身孕本就不易,心力交瘁又受奔波所累,这才导致时下的症状。说严重也不严重,只需好好调养身子保持身心顺畅即可,说不严重也有些严重,若是调理不好,极其容易小产。
闻言间几人都惊了,楚纤的睡意瞬间散了大半,惊喜的看向郑江停。
郑江停连忙坐到床边握住了楚纤的手:依大夫的意思是我夫郎有身孕了?
老大夫脸上带着笑意:已有月余。
邹筠乐得双手合十:太好了,太好了!不枉我在庵里诚心礼了半月佛,改明儿寻个日子还愿去。
转危为安,又得小宝贝,大家的喜悦全然盖过了春来县之行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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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家里的宅子修缮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宅子安静了下来,很适宜养胎。
楚纤有了身孕是举家欢喜的事情,舒舒坦坦休息了两日,身子也恢复了不少。
这两日有不少上门拜访的商户,郑江停都一回绝了,先前自己因为送粮食落入匪窝的事情城里好些商户都知道了,眼下平安回来,自是有不少前来问安的人。
虽知道大家是好心,但是郑江停心思都系在了楚纤身上,生怕人离了眼皮子就出事。
如今都好好在家里了,又有娘悉心照看着,你不必那般小心,倒是闹腾的我不自在了。
楚纤早起的时候喝了碗参汤,不过个时辰的功夫,郑江停又把城里铭香纪卖的最好的糕点带了回来。
大夫说你得保持心情畅快,吃甜的心情好。
楚纤应声吃了口枣糕:我听小菊说县衙来人了,今日要审理仇霖,你还是赶紧过去一趟吧,无论如何,他都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该得到惩罚。
昔年灾荒四起,百姓生存难,匪徒横行,出现了不少百姓和匪徒勾结的事,百姓出卖城中的消息给匪徒,引得悍匪进城,烧杀抢掠。
天下回归太平以后,朝廷十分重视此事,颁布了天下诏令,凡与匪徒勾结者,处于重罪。
仇霖和西峰的匪徒通信卖了送粮队伍,按道理来说匪徒获利不会出卖仇霖,但当时春来县衙门的人及时杀出抓了西峰个措手不及,西峰的匪徒入狱后觉得实在巧合。
思来想去下认为是仇霖串通了官府特意给下的圈套,受审时就把仇霖供了出来,唯恐仇霖因这次剿匪有功而抵了往昔的过,便把这些年仇霖和西峰来往的书信和劫了多少商队全盘托出。
正因西峰的匪徒常年盘踞在西峰一带,过往的商队时常被劫,久而久之商队都不敢从西峰过,只好放弃春来县的生意。
没有商队前来,县里的商队也不容易走出去,时日一长,自是不利春来县。
任县令好不易抓住了这些年阻碍春来县往贸发展的罪魁祸首,必是不想轻饶匪徒和仇霖。
郑江停到衙门时,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有受害者的家属,甚至还有以前受了仇家欺压前来告状的人。
你在外头等等,虽咱们是直接受害人,但到底不是和仇霖有正面冲突,只需写了此行的经历,提出仇霖的犯罪动机。
楚纤点点头:我在马车上等你。
郑江停进了衙门以后,楚纤卷起了轿帘子,马车停靠在衙门外头些,这当儿衙门口挤着的人多,都在看里头会审。
楚纤虽也想看看审理过程,顾及着身子,到底是不敢过去跟大伙儿挤,左右郑江停出来也会告知他结果。
闲着无事,他便注视百姓们的神情变化,茫茫人海间,似是有道目光黏了他下。
顺着目光过去,他竟看到了仇家老小。
为首身材滚圆正看着他的人,便是昔日里纨绔的仇永年,虽还未娶正室,但此时身后跟着的妾室已经有三四个,这当儿捻着张小帕哭哭啼啼,也瞧不出是真哭还是假哭,不过仇永年却是肉眼可见的颓丧了不少。
仇永年在父亲的庇护下这些年没少干坏事儿,强取豪夺之事数不胜数,若是仇霖落了大狱,家里的生意落在他的肩膀上,不知能挑几日。
楚纤恍然如梦,昔年因不堪受仇永年的骚扰离开富月斋,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富家大少爷,今久别重逢,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不得不感慨一句,世事无常。
他错开目光,权当是没有瞧见这么个人。
郑江停交了供词,见着堂中受审的仇霖,身囚服,发髻凌乱:仇老爷,别来无恙啊。
仇霖冷嗤:你倒是真的命大。
我同灾民筹集粮食,积攒了福气,自然是福大命大。而仇老爷半截身子都埋到黄土了还偏生不走寻常路,硬是要斩了自己的福气 。
此次不单是郑江停写了供词,以前受了仇家欺压的小老百姓闻声都来告状,欺男霸女,强行拉人女儿小哥儿抵债,垄断商行等等系列的罪状,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态势。
仇家在缙城盘踞多年却为身不正,确也不值得人可怜。
审讯结束后,仇霖被发配充军前往苦寒边境,不出意外,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了,与此同时,西峰山寨不少匪徒也被发配充军,除了手上有好些命案的匪徒头子外,不少人还是保全了性命。
这时代病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人口本就不多,若非大奸大恶,般还是不会被判死刑,留着条命还能发挥些用处。
仇霖被发配边疆以后,仇家的生意尽数落到了仇永年手上,仇大少爷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会些生意经,但到底纨绔了半辈子,在生意上是全然不如仇霖,再者树倒猢狲散,昔日和仇家合作的商户纷纷跑路,仇家内宅也不安稳,管家卷了不少钱跑了,几房夫人又闹着分家,内忧外患,仇家的店铺接着关了家又一家。
生意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倒了台,郑家的生意却得了势头,捡漏入手了几家铺子。
九月,郑江停收到了封来信。
信上说了什么,可是有威胁?
郑江停摇了摇头,把信递给了楚纤。
信是东山寨送过来的,他离开寨子的那日同寨主说了会儿话,东山寨其实是为了自保而起的山寨,绝大部分都是些贫苦老百姓,即使是自起了山寨,做的也不过是些耕种的活计,会出山拦截商户也是粮食欠收无法果腹的情况,性质和西峰不同。
他劝导寨主跟官府自首,西峰寨匪徒已经被清剿,西峰带恢复安宁,百姓大可以回归村子重新种植庄稼,不用一直屈在山上受粮食短缺的苦楚,如果山寨可以从良,届时他也能送上土豆种子,另外教当地的百姓种植稀有作物,让东山寨的村民有可以依傍的挣钱法儿。
当时事出突然,我原本是想甄胜带着信回家,到时候让家里运送土豆去山寨,来是可以赎我回去,二来也可以帮助山寨里的百姓,解决他们的粮食问题,同时也可以为咱们种植东西,两全其美。但是我没想到甄胜会被官府的人抓住,我就此被救了出来。临走时,我还是同寨主简单说了些想法。
楚纤看着信里的内容,东山寨主同意了郑江停的提议,愿意从良。
想必东山寨的人也是得知了西峰的匪徒尽数充军去了边关,山寨的位置又已经暴露,想要迁走山寨短期内是不可能了,与其坐以待毙,倒是不如寻条出路。
郑江停默认了楚纤的说法:能做踏踏实实的老百姓,谁又想在刀尖儿上舔血。
那你现在准备如何?
郑江停从软塌上起身:想必东山寨的人已经去了衙门,我也过去看看,事情还得得到官府的首肯,如果官府想的是剿灭东山寨,那咱们也没办法。不过剿匪颇耗人力物力,能和平解决,官府应当也不会动刀枪。
倒是不出所料,光是西峰的匪徒就有的收拾,东山的愿意从良,也省的了官府耗费心力再去解决,得了官府的支持,东山寨由寨改村,第一件事就是从山上开条大路,如此便于来往行走,也预示着此后光明正大之意。
趁着东山寨开路的时间,郑江停在阳亩村收集购买了大批土豆。
月中,甄胜登门请迎郑江停送土豆过去,最重要的点还是传授种植方法和经验。
马车路行驶出城,跟着的还有三大车土豆,而此次押送粮食的是官府派遣的官兵。
甄胜在城门口探头探脑,瞧着官兵下意识的就想躲避,郑江停好笑道:你跑什么,还能捉你不成?
瞧着掀开轿帘子的熟悉男子,甄胜松了口气,傻笑道:时间还没全然从土匪转变成老百姓,心里还想着见了官兵就得躲。
没得躲了,这回官差要道去村子里。
应该的,应该的。甄胜搓了搓手,把骑着来的马儿牵给同行的村民:我还没坐过马车软轿儿咧,你让我也上去坐回。
郑江停挑了挑眉头:不行,轿子坐不下。
别小气嘛,你个人有什么坐不下的,你不让我上去到时候上了山晓秋来缠着你可别让我帮你,那丫头听说你要回去,昨儿就开始折腾了。
郑江停脖子僵硬的看向轿子里的人,干咳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甄胜站在外头,瞧着郑江停说话,还真似轿子里有人一般,正想说装的还真像,就见着轿帘子微微动,旋即露出一张白月皎皎般的脸庞来,竟还朝着他莞尔笑,声线清丽:家夫失礼了,请进来坐。
甄胜喉结滑动,这这不是那日让他看呆眼误了事的美人嘛,居然叫郑江停为家夫,他咂起了嘴,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心绪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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