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说。”齐夫人冷着脸,岁月留下的痕迹板在脸上,她轻轻拍了拍身侧谢冰若苍白消瘦的手,望向齐辂,“除非齐辂依照婚约,娶冰若进门。”
“母亲。”齐辂嗓音淡漠,唤着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却没有一丝温度,唇角稍稍扬起,带着嘲弄,“我自认做到了你们期待的一切,只这桩亲事,我不想任人左右,可不可以?”
厅中烛光摇曳,他颀长的身形定定立着,脊骨劲直,清傲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齐淑眼睛红了,她以为齐家只有庶女是不被喜欢的,四哥明明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为何受到最苛刻的对待?
气氛蓦然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齐轲握着酒杯痛饮一口,龇牙咧嘴道:“娘,四弟已经够好,您就依他一次又如何?也没见您对我生这么大气,要我说,四弟就是做得太好,你们才变本加厉要求他。”
“你闭嘴!”齐夫人冲了齐轲一句,面色却是稍稍缓解了些。
正当齐轲以为插科打诨奏效,能帮齐辂避过风头。
谁知,齐夫人望着齐辂,平静开口:“我不同意,冰若温柔细致,我就想要她陪伴左右,就想要她做我的儿媳,旁的女子,任你想娶谁,都休想进我齐家门。”
齐辂面上笑意愈深,清肃的眸子愈淡漠,最后一丝希冀也暗淡下去。
他没看齐夫人,眼眸微敛,幽沉落在手中酒杯上,放回食桌边缘:“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究竟是不是齐家人。”
话音落下,厅中众人皆是一脸惊骇。
“齐辂!”齐太傅眉心紧蹙,很不认同。
齐夫人指着他,指尖剧烈颤抖:“你……你这个逆子!”
逆子吗?齐辂转身,抬脚便要往外走。
“辂表哥。”谢冰若心口一痛,狠狠咬住下唇,尝到浅浅腥甜,她从齐夫人手下挣脱,提裙跑到齐辂面前,挡在门扇中央,拦住他。
她喘着气,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杏眸盈着泪,质问齐辂:“你执意退亲,是因为长公主吗?她要你退亲,还是,你心悦她?”
长公主?
齐辂愣然,脑中无端忆起近来她屡次入梦的情形,闲卧美人榻,雪足趿软鞋,凤眸明灿,笑颜艳媚,风华无双,耀目似一道光。
心悦长公主?不,他只想弄清楚,她说的两不相欠,究竟是谁欠了谁,欠了什么。
若是真的亏欠,他还清便是,也好叫她莫要再扰人清梦。
可自从那日她来取走面具,他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梦,再无进展,无处探寻。
或许,他可以该去见见那个人。
“何必牵扯无辜之人?”齐辂扫了她一眼,“你我虽有过婚约,齐辂却从未有一丝冒犯,表妹如此轻贱齐辂,想必也同意退亲,往后只存兄妹之谊,请表妹谨言慎行。”
说罢,不等齐夫人一众回应,大步往外走。
霍敬臣性子直,甚至没顾上同其他人交待一句,嘴里喊着“四哥”,追出去。
夫君和四哥都离开,姨娘说话又不得用,其他人从未把她当个人看,齐淑没有理由留下,回望樊姨娘一眼,急急跟上。
酒楼雅间,另置一桌席酒,齐辂饭菜没吃几口,倒是指尖沾酒,在桌上涂涂画画,同霍敬臣讨论了半宿北疆舆图。
“四哥,窝在京中实在没劲,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定北大营?”霍敬臣亮晶晶的眼眸,盛着崇拜和惋惜。
他家世寻常,没读过什么书,凭着一把子力气和运道,成为从四品的中郎将,机缘巧合救下落水的齐淑,才能娶到太傅府千金。
可齐辂不同,他功夫好,又熟读兵书,若去军中,定能建功立业。
“北疆确实不甚安定,不过愚兄还有别的事要做,若有一日,北疆起战事,定和敬臣一道上阵杀敌。”齐辂笑道。
深夜回府,府中上下尽数歇息,一派宁和。
正院上房,齐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翻得齐太傅头疼:“别气啦,辂儿是几个孩子里最争气的,亲事不成,我亲自向岳丈大人赔罪,你何苦强求?”
思量半宿,齐夫人终于忍不住,说出忍了十几年的旧事:“老爷,他再争气,终究不是我生的,若不用婚事拒拘着他,有朝一日他知道真相离开家里,我们这些年的栽培岂不是白费!”
“你说什么?”齐太傅惊得瞪大眼睛,骤然清醒,“辂儿出生时,我亲自守在产房外,咋么不是你生的?你是不是魔怔了!”
“老爷,我们的辂儿早就死了。”齐夫人眼眶一红,扑簌簌落泪,“现在的齐辂,是我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上巳节连着清明,满朝休沐三日。
头一日去太庙祭祖,萧青鸾规规矩矩和睿王萧劬一起,跟在皇兄萧励身后,举止雍容贵气。
香云袅袅,萧青鸾跪在明黄软垫上叩拜,起身时,抬眸望着壁上先皇的画像,努力去想幼时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关于父皇的记忆。
父皇驾崩时,她还太小,他做的所有事,都被史官记载。
对萧青鸾来说,那些记载,同其他人的传记并无太大区别,唯有一样她记得清楚。
当年太医院院正薛直,是个仁厚博学的医痴,年少成名,二十六七才成亲,向父皇提出对固元汤的质疑,被国师针对,也被父皇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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