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辞又穿上了接引使的青衣,峨冠博带,臂挽拂尘,遥遥站在玉阶之上,周身笼着淡淡的光。
他在人群中找到戚瑶,向她眨了眨眼。
从江远辞所立之处数起,再往上十余级台阶,端坐着盛装出席的各位峰主。
戚瑶望着第九把交椅上的徐令,颇觉意外——
他居然也来了,还没醉酒也没迟到。
真是琢光宗一大奇闻。
不知是被强迫,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思,徐令今日也穿上了隆重的绛红色金纹礼服,刺绣精美的芍药花在他胸前绽放,三千青丝都被束进白玉冠中,束得他眼尾稍稍上挑,英武又美丽。
但,这样的装扮似乎让他十分难受,他不得不坐得笔直,好像神龛里的塑像。
仪式在江远辞的主持下顺利进行,拜师的顺序与初入仙界那日测试境界时相同,戚瑶又被甩在了最后。
她熟稔地站在一边,抱手旁观。
邵棠悄悄挤到戚瑶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的。
戚瑶回神垂眸,泠然道:“早。”
“早上好!”
邵棠眼中亮晶晶的,嗓音和笑容都明媚至极。
戚瑶看着她,松了松绷紧的面皮。
邵棠小声道:“你紧张吗?我好紧张。”
戚瑶:“紧张。”
她冷着一张脸,眼睫都不抖一下地说自己紧张。
邵棠不信:“你紧张什么?”
戚瑶并不遮掩:“我担心……我准备的拜师礼太过破烂寒酸。”
“能有多破烂寒酸?”
邵棠用下巴一指玉阶之上,“比他们还破烂,还寒酸吗?”
戚瑶顺着她的指示看去:
她发现,徒弟们的拜师礼大多是从仙市上淘来的奇怪花草,而师尊们的回礼也不过是些快放烂了的古籍剑谱。
邵棠笑道:“我家师姐说了,师徒相互赠礼不过是双方彼此敷衍,草草了事。每位峰主座下弟子千千万,早已习惯如此,不会在意的。”
戚瑶一面听一面点头,隔着衣袖摸了摸其下的木盒。
邵棠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她受了惊,声量不由自主地拔高,引得四周修士转头来瞧。
戚瑶迅速抽回手,将手藏回袖子里:“无事。走路不小心,摔的。”
“摔的?”邵棠努力压住嗓子,“你莫骗我。”
她认得的,那分明是刀伤,一截一截的,密密麻麻的伤,伤得周遭皮肤都发黄发黑,好像樵夫的手。
戚瑶硬着头皮:“对。”
邵棠不依不饶:“你到底做什么了?”
戚瑶含糊道:“没什么。”
正这当,江远辞高声道:“邵棠。”
邵棠立直身子望了望玉阶,又凶巴巴地扫了戚瑶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
戚瑶目送她登上玉阶,跪伏在宗主身前。
思绪渐渐飘远。
终于,江远辞高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下一位是,本届大比魁首,戚瑶。”
戚瑶无需抬眼,就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正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迈开步子,沿着众人自觉分出的路,走向清音宫中央。
偌大的清音宫内,只有她靴底踏地之声。
江远辞合起名函,用目光追随着她,一步一步,直到自己脚下。
他向她微微一笑。
戚瑶回给他一个平静的眼神。
她刚刚站定,阶上的八位峰主就像变戏法一样,凭空掏出了大把灵石和宝器,当场开始抢人。
“戚瑶,你若拜我太华峰,我收你做亲传弟子。”
一位峰主道。
“亲传弟子不过是个虚名,你家亲传弟子千千万,人家小姑娘去了且不是要被生生埋没了?还是拜我淮麓峰,灵石法器随你取用。”
另一位峰主道。
“师兄,用财物买通人心何等俗气。我兰若峰钟灵毓秀,戚瑶入我兰若峰,绝对是另一番作为。”
又一位峰主道。
各位峰主捧着见面礼争了一通,比当初推拒戚瑶入峰时更积极踊跃,几乎要当场斗起法来。
江远辞背对着诸位真君,手指搭在拂尘玉杆上,轻吐一口气压住笑意。
戚瑶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最后还是于渊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公道话:“都不要争了,我琢光宗一向以弟子个人意愿为先。戚瑶,你凭心意择选就好。”
此言一出,清音宫内登时安静下来。
“不过,”于渊话锋一转,“如果实在择选不出,也可选择余峨峰。一宗之主的弟子相比其余峰头,总会有些优待。更何况,比起其他仙师,你与本座更为熟悉。”
七位峰主难以置信地看向于渊,心说宗主师兄你这可不厚道,不许我们抢人,你自己倒抢得比谁都狠。
戚瑶微微一笑:“多谢宗主好意,弟子心中已有所慕师尊。”
她这样说,就是拒绝了余峨峰,拒绝了即将步入化神期的一宗之主。
于渊有些失望,但也只是颔首。
众修目瞪口呆,俱竖着耳朵,想听听究竟是哪位仙师打败了宗主,被戚瑶坚定地选择。
徐令也偏过头去,好事地看着其余七位师兄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