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当,戚瑶拿着一根蜡烛走了过来,烛光照亮了空无一物的神龛。
“坐下讲吧。”
她对两人说,“外边风雨大作,一时出不了门。”
三人就地围坐,蜡烛放在正中央,雨声密密匝匝,窗纸被击穿,依稀有雨丝飘入,橙红色的火光在旧墙上摇曳。
邵棠:“这里供奉的,是周饶国的守护神画影仙者。相传,在三百年前,周饶国救助了一名落难道人。道人说,自己正在被仇家追杀,请求一席容身之地,自己会些呼风唤雨之术,可以保得周饶风调雨顺。”
“当时的国君答应了他的请求,奇怪的是,他们捡到道人时,那道人还是一副青年男子的模样,可到了第二天,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面容端肃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气场强大,看上去颇为可靠,当时的人们都尊称她为画影师太。”
“画影师太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她身处周饶国的三十年间,周饶果真五谷丰登,一跃成为实力强劲的大国。后来,画影师太功德圆满,前去同国君拜别。拜别当日,她又换了一番形容。”
“这次,她是光照万方的绝色佳人,王室里的所有女眷加到一起,姿容都不及她半分。国君这才意识到周饶是真的捡回了天神,可天神难留,他只好借着临别的时机,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周饶国可否流传千古?他问神女。”
“神女回他,慎伤生灵,便可流传千古。”
听到这里,戚瑶面色微微僵了一下。
李长玉沉吟道:“所以……是因为画影仙者变幻莫测,难以确定本来面貌,才不塑神像的?”
邵棠摇头:“是因为见过画影仙者的先辈们惊为天人,连塑多年都自觉没能塑出仙者的半分风华,于是,干脆不立神像,只留传说,以供后人想象。”
观外仍是大雨滂沱,三人围着烛火静坐一阵,许久未作声的戚瑶忽然道:
“这些,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邵棠:“我家祖上是散仙,家父家母也是清修的道士,这些旧事都是一辈一辈口口相传的。”
难怪。
戚瑶暗道。
难怪邵棠根骨奇佳、天赋异禀,原是她本就出身于修仙世家。
戚瑶越过火光,望着邵棠:“时隔三百年,画影仙者的话果然应验了。”
她的话没头没尾,听得李长玉一头雾水:“什么?”
邵棠看着戚瑶毫无表情的脸,心里有些发毛。
戚瑶继续道:“当年的那场祭礼,处处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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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周饶国王道上。
马车忽然疾驰起来,戚瑶托了下头顶的花冠,眉心微皱。
很快,车外的侍从边跑边将传信递了进来。
戚瑶展纸来读,低嗔了句“胡闹”,随手将纸团了,丢进座椅旁的小篓中。
原是新王心血来潮,想在祭礼后围猎庆祝,便下令将祭礼提前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而已,并没有错过吉时,但对悠哉出行的上卿府而言,却是快要迟到了。
八辆马车一路飞驰,还是晚了半刻钟。
好在,仙姝观内的祭礼也并没有顺着新王的心意提前开始——
用于祭礼的高香不知是受潮还是如何,忽然就点不着了。
上卿府赶到时,新王正冲着满地的高香发火。
戚上卿原本想走上前去宽慰一番,岂料他还没有开口,新王手中的最后一根香就燃了起来。
新王如释重负,抬眼去望,正瞧见戚瑶走进观来。
他拍着戚上卿的肩,大笑道:“爱卿的千金是有福之人。”
戚上卿忙道不敢。
戚瑶站在最远处,全将他的话当作是耳边风——
新王鲁莽,她并不喜欢。
祭礼正式开始。
伴着祝颂之词,戚瑶同众人一道,向着神龛行贵族礼。
一拜再起,戚瑶眼睁睁看着新王手中的高香断了半截。
礼乐声戛然而止。
那炷香足足有两指粗细,本是不易折断的,众人盯着地上的香段,忽觉背脊一凉。
戚瑶自言自语:“如果不去围猎,就不会如此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多人都听到了,包括新王。
新王没有回头看她,抬手向乐师打了个手势:继续。
此前的香全都点不着,他手中断掉的这根,已经是最后一根香了,换无可换。
所以,即使他知道香断不祥,也只好硬着头皮将祭礼进行下去。
祭礼磕磕绊绊地结束,众人还是被新王带到了围猎场上。
戚瑶借口身子不适,留在帐篷里休息,直到傍晚时分,众人围猎归来,才听说新王拔得头筹,猎到了一头白鹿。
正是这头白鹿,引发了致使周饶灭国的战争。
围猎结束后的第二日,邻国声称那头白鹿是自己的守护神,当晚便举兵十万攻到周饶边境,周饶自负国力强劲,并不愿出重兵镇压,于是,战争断断续续地打了一年,等到新王终于意识到不妥时,偌大的周饶已经被十数个小国围困在当中,再无回天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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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正合了画影仙者的预言。”
戚瑶的讲述最终落在叹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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