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诸人听了都不见什么脸色,连氏也不出言争取,只起身送二老,其余人也想退下,便听连氏道:“你们都留下,怀衍带着怀炘回去。”就叫了丫鬟杂役去抬了连怀炘出去,连怀衍便道:“姑母有什么要跟表弟表妹们说的,明日再讲不迟,好叫三表妹过个好生辰。”
连氏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嘱咐他:“你且好生看着你弟弟去,我交代他们几句话就是。”连怀衍这才离去。
等人走了她便走上上首坐下,道:“我本想今日是三丫头的生辰,好叫你几个痛快玩一场,却不知你们竟是不懂我苦心的,生生闹出一场事故来。”
杜家的几个孩子听了都纷纷跪下,又听她道:“尤其你五丫头,头一次叫你操持个小宴,既然请了两位表哥来,便该想着你怀炘表哥有没有办完了事要回来的可能,也该派个人去门口守着。他又是个惯爱看热闹的,路过园子景致好不可避免有所耽搁,今日你要是叫个人去门口守了,顺顺当当地带着他去了归云轩里,你几个现在还痛快玩耍着。”“娘,您……”杜沅待要反驳,又被灵雨拉住了衣袖,连氏便道:“我什么,你以为你就没有错了?马上就要出阁了还整日只知道胡闹,从今天起一直到了你出阁那天,未经我允许不许出昉砚斋去。”
她又道:“五丫头,我便罚你抄五遍《女诫》,你服不服?”
阿鱼低眉应道:“太太罚得是。”
连氏又道:“还有周氏,你最爱言语刻薄,见人你就有得说,除了老夫人说的三月月例,再加禁足篁琴阁一个月,你服不服?”“奴听太太的。”周姨娘低着头,又不停向一旁成姨娘看去,眼神中尽是埋怨。
等到各自回去,灵雨牵着阿鱼,“别怕,我跟你一起抄,想来太太是不会仔细翻阅的。”“就怕她仔细翻阅,那《女诫》我从不曾仔细看过,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字。”阿鱼道。
杜家女儿从没仔细学过《女则》《女诫》这些,都是放在屋里做做样子,灵雨也是不知,“看那书也不厚,应是不多的,只是太太这次真是,叫你无辜受罚。”
“听太太讲来,我也不是无辜,听她话语,义父升迁还要连家帮忙斡旋,谁不知道怀炘表哥,太太只是多罚了几个人好叫他高兴罢了。”阿鱼说着又笑笑,“也无妨的,太太也没有说叫我几时交给她,想来也不是真心罚我的。”
灵雨却知她是自我安慰,“若是字数颇多,不若我们就赖了去算了。”“也可以。”阿鱼轻快道。
成姨娘这里也不轻松,出了昉砚斋周姨娘就要扯打她,好在被杜丘杜杙拖走了,她跟杜徽便慢慢走回翠竹院去。“姨娘。”杜徽涩着嗓子开了口,“怀炘表哥落水缘由,应该是周姨娘说的那样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只有太太想要什么,没有我们想说什么。”她声音温柔,夜里伴着凉风,便添了温情,“当初叫你改姓杜,是太太允许了你才入族谱的,我们在府里便该听她的。”
杜徽不再说话,成姨娘不管他心中所想,母子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昉砚斋里,等人都走了,杜沅道:“娘何苦要罚了五妹妹去。”她心里却是默认周姨娘是有错的。
“你也是马上要嫁人当家了的,怎么还一团孩子气。”连氏少有同她讲些内宅手段,因她在连家之时,因母亲过世得早,上头就只有几房姨娘,家中兄长又多,不提纳的姨娘,光是那些嫂子们争执起来都叫她头晕目眩,后来嫁给杜贺生也算是低嫁的,那时杜老太爷还没有致仕,做着知州,他父亲已经入了翰林院了。嫁过来后才知道做太太也不是非得要勾心斗角跟妯娌争权、跟姨娘争宠,管他杜贺生在哪个姨娘那里歇,只要不叫她烦心,再纳上几房她都愿意。
杜家家风又清正,老太爷跟大伯杜昌生都是洁身自好的,只管叫家中儿郎读书,不许有浪荡行为,杜昌生又大了杜贺生十来岁,她妻子马氏是再和善不过的,故而她嫁过来后日子是顺遂极了。
她便教导女儿:“往后陈允之是要在仕途上打滚的,少不得依赖我们家,娘且问你,到时候你弟弟有了个千娇万宠的孩子,去你婆家借住了几天,他不慎磕到了头,只破了皮,血迹都不见一点,他却觉得十分难受,适时陈允之正要仰仗你爹,你要怎么做?”
杜沅心中明白了几分,却道:“不是已经罚了周姨娘,那五妹妹……”“罚周姨娘只是叫你表哥出气,他的性子我怎么不知,只是你外祖父、二舅舅最疼爱他,三不五时就要一封信去,他信里少不得讲这些,我罚了五丫头也是叫你二舅舅清楚我们看重你怀炘表哥。”
“可是外祖父跟舅舅们不是最疼娘的嘛,再说了,大伯如今比二舅舅还要受官家看重的,又不是非要依赖了二舅舅。”杜沅道。
连氏却道她不懂事,“你外祖父那里且不管,但你要清楚一点,即使是血缘亲情,也是伤不得的。且朝堂凶险,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满盘皆输,你看我们家这些富贵,样样皆是买卖做来,你祖父你大伯还有你爹,向来只有往地方撒钱的,不敢以一钱自污。我们这样的家族,是靠科举立足的,你祖父常言‘若为士大夫,便担济世任,’他当年就是看不惯前相爷专权,处处触犯上意才连连被贬,你爹跟你大伯都学了你祖父的脾性,可是为官不是只靠刚正的,光靠政绩就能升迁的话,朝中官员就不会都想跟文官结亲了,如今你外祖、二舅还有你大伯,都在官家面前行走,考任官员少不得问他们意见,多一人为你爹说话便多一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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