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多个周日的下午,顾鸢都会去篮球场,都会躲在球场外四五米远的香樟树后,隔着绿色的拦网偷看他许久,也会在走前,偷偷把那包毛巾和水放在那个长椅上。
刚开始的时候,队友会问:“诶,这水谁的?”
没人答话,水就被喝了。
队友也会问:“诶,这毛巾谁的?”
依旧没人认领,毛巾也就被不知被哪个人拆开用了。
开始几次,没人在意这些,渐渐的,日子久了,周砚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出身富贵,看得出那毛巾价格不低,水也是好几十块钱一瓶,跟他一块打球的那帮大老爷们,没什么丰厚的家底,他开始留意。
于是,后来,他接连很多次透过球场的拦网,看见了一个瘦瘦的,爱穿素色裙子的女孩。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看他,也不确定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给他的,但没别人认领……
那他就代为收下好了。
可是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见过她了,那个他都没怎么看清长相的女孩子。
时隔一年多的一天晚上,降蓝色的夜空有星无月。
蓝鼎会里,穿了身休闲装的周砚坐在一个单人圆桌旁,装模作样地用唇抵着盛了半杯黄色液体的酒杯口。
右耳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周队,你的三点钟方向,黑色耐克外套。”
周砚那双有些颓有些散漫的眼神掠过去,他压低声音道:“盯着就行了。”
“是。”
周砚放下手里的酒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面。
而此时,一身灰色针织裙的顾鸢正坐在靠墙的卡座里,她跟着市里的医疗队去
边防支援了14个月。
对面,坐着她十几年的老友路斯越。
路斯越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真搞不懂你,好好的去受那份苦。”
顾鸢面前没有酒,是橙汁,她笑了笑:“不苦,那边的人都很善良。”比他那几个叔叔婶婶对她都要好。
路斯越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用这钱,把三楼也买下来,就当我入了股。”
顾鸢没拒绝,把卡收下了:“那回头我把股权书拟好给你。”
路斯越一股子慵懒悠闲劲儿地又往杯子里倒了点酒:“你看着办吧。”
这时,舞台中间的灯光变换,躁耳的音乐声想起,顾鸢不由得抬头朝场子里扫了一眼,只一眼,她的眼神就定住了,她的眼睛一直定在她的右前方,周砚的脸上。
那个她一年多没见了的她救命恩人的脸上。
路斯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顾鸢脸上带着几分绵绵春意,看着周砚的半边侧脸,眼睛眨都不舍得眨:“在看我喜欢的男人。”
路斯越知道她有一个暗恋,但一直没从她嘴里套出名字,更别提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了,她睁大眼睛顺着她的目光找过去:“那个穿卡其色夹克的男人?”她点头,嘴角弯起:“好看吗?”路斯越撇嘴评价:“还行吧。”顾鸢想起有一次她在警局门口看见他,她说:“他穿警服更好看。”
路斯越不由得再次看过去,她的眼神放肆地在周砚的脸上游走。
周砚像是感觉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他一双内双的眼睛一掀一移。顾鸢忙别开了眼。
周砚那双半颓半野的眼神追了过来,他直接忽略掉了路斯越的目光,眼神落在了顾鸢垂下去的半边脸上。
那个他一看过去就慌乱别过脸的的女孩子。
不敢与他对视的,除了犯人,就是喜欢他的姑娘。
他有一张让人惊艳的皮囊,有很多女人向他示好。
周砚勾着嘴角,喝了一小口
杯中的酒,盯了她看了有四五秒的时间。
直到他收回眼神,才瞥了一眼另一个女孩子。
路斯越与他视线相接的那一刻,一拍大腿:“我的天,是他啊!”
周砚也认出了路斯越,但他没有过来打招呼。
路斯越勾着脑袋问顾鸢:“你这都离开这么久了,心里的那小桃花还没焉呢?”
顾鸢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问她:“你说我要是追他,有戏吗?”
路斯越怔怔地盯了她好一会儿:“你来真的?”
顾鸢点头:“但是我没追过男生……”她何止没追过男生,她连喜欢都没喜欢过。
路斯越不由得又把头扭过去看了一眼,她问顾鸢:“你知道他是谁吗?”
顾鸢当然知道,“听你的意思,你也知道吗?”
路斯越哼哼:“周砚嘛,周家那个独子!”她想了想:“不过还是几年前见的。”她想起来:“之前听我们家老头子说过,他大学因为报考警察,和周家闹翻了。”
顾鸢不说话,余光又瞄过去一眼。
这一瞄不要紧,顾鸢立马站了起来,刚刚还坐在那里的人,转眼就不见了。
她声音里全是失落:“他走了。”
“顾总,”路斯越看着她那快拧成团的双眉,不由得发笑:“你这春心荡的可不一般呐。”
中秋节的前一天下午,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鸢在家捣腾了两天,她把做好的豆沙馅月饼小心翼翼地放进没有图案没有字样的纯白色四方纸盒子里。
她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去球场。
天渐凉,顾鸢今天在杏色的针织裙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衫,她把头发放下来别在耳后,露出了一对水晶耳饰。
球场的东侧人行道两边种了长长一排银杏,秋风把银杏叶的边缘吹黄,偶有几片乘着轻风落下来。
球场里没有人,顾鸢把毛巾、水,还有那盒她亲手做的月饼放在了长椅上后,没有立即离开,她走到了不远处的篮球架下,她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心里的他投篮的样子,顾鸢缓缓抬起右手。
他真的好高啊,只是一个轻轻起跳就能将篮球扣进去。
顾鸢不由得弯起嘴角笑了。
带着点点热意的微风迎面拂过来,在她脸上留下了淡淡的一层绯,她轻轻唤了句:“周砚……”
周砚站在东面的银杏树下,扭头看着篮球架下的人。
他没有看见她的正脸,但就身形和衣着,就让他一眼认出是那个偷偷送水送毛巾的女孩。
明明过去了那么久。
30度的太阳光斜射下来,他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缓缓上移,视线刚停留在她的侧脸上,女孩就转过身走了。
周砚绕过拦网进了球场,视线落在长椅上的白色盒子上,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痞痞的笑。
白色的纸盒被他打开,淡淡的香味散了一些出来,是……
周砚数了数。
九块月饼,就是这面相不是很精致,一看就不是从外面买的,盒底还有余温,周砚把盒子扣回去,拎在手里,临走前,他还拿走了那包毛巾和那瓶水。
一来一回的时间,周砚再返回球场,队友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脱掉身上的黑色t恤,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球服,t恤放在了长椅上,周砚不由得多瞥了长椅一眼。
队友在催:“周队,赶紧的!”
傍晚,日落缓缓西下,云霞漫了小半个天际。
周砚肩上搭着黑t,最后一个出了球场。
他家就在不远,是一个60平的单身公寓,他在楼下吃了碗炒面,平时,一碗面他能吃完,可今天,还剩一半的时候,他就吃不下了,有点腻,他自己去冰柜里拿了瓶水,半瓶水下肚,他也没再继续吃他的炒面,直接扫码付了钱。
进了公寓大门,走到单元门对面的绿化带旁,他蹲下,把水放地上,点了一根烟,他平时抽烟不多,都是饭后一根。
其实他平
时不爱吃甜食,可下午他拎着那盒月饼回来后,他却吃了一块,做月饼的人,大概是糖放多了,豆沙馅甜得齁人。
想到这,周砚叼着烟的唇瓣突然动了动,是被笑拉扯的。
可能是刚刚的炒面有点咸,他现在竟然又有点想吃那甜得人牙疼的豆沙馅了……
第63章 番外2
顾鸢住的悦澜湖山小区,离周砚住的公寓有十几公里远。
顾鸢打小就爱金茶花,她家的阳台很长很大,全落地玻璃窗,乳黄色瓷砖的地上放了一排的金茶花,眼下已是九月,金茶花的枝条上坠了不少金灿灿的花苞。
她走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把这些金茶花都寄放在了小区外的一家花房,花房老板每隔一周都会拍一些照片发给她。
顾鸢把稀释后的酸牛奶倒进了一个个的花盆里,然后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叶面。
金茶花的花期颇长,能从十月底开到来年的三月。
今天是周日,绵绵细雨从昨晚就落个不停,顾鸢泡了壶花茶后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蓦地,她扭头看了眼客厅,茶几上的花瓶里,上周买的三头红百合已经有些垂了头,她又看了眼外头的雨,在犹豫要不要去重新买几朵给换上。
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顾鸢起身去拿手机。
是路斯越:“晚上出来吃饭啊?”
顾鸢说:“还下着雨呢。”
路斯越干脆得不要不要的:“我去接你。”
顾鸢看了眼时间:“那就五点,五点你来。”她可以趁着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门口的花店买一些花。
“好。”
挂了电话,顾鸢去换了身衣服,依旧是她最爱的针织裙,是黑色,她拿了把黑色雨伞就出了门。
花店在小区门口的对面,绿灯亮,顾鸢抬脚,雨伞遮住了她的视线,一辆摩托车从侧面驶来。
顾鸢听见声音,伞檐上掀,她忙后退了两大步,摩托车主穿着雨衣,回头咒骂一声:“走路不长眼啊!”
顾鸢没有说话,表情淡淡的看着摩托车走远,扭回头,红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