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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上前两次,已经来了三回了。”
    那画上的人正是李淑。
    自上次宴会上回来后,沈玉清和赵云轩大吵一架,两人彻底撕破脸皮,赵云轩搬去书房睡,沈玉清气不过派人盯着书房那边的动静,谁料盯着人还盯出猫腻来。
    沈玉清面无血色,已从最初的不敢置信转为憎恨。她嫁到赵家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赵云轩不喜欢她也就罢了,怎么也要顾及夫妻关系给她体面。可她这才刚刚过门,赵云轩不但和玉华公主有染,被她撞破后竟敢明面上把人往府里带了。
    偏偏那人是玉华公主,她心中有苦却不知去哪说理。
    青梅躬下身子试探着说话:“夫人,人该走了,不然耽误了时辰少爷要起疑心了。”
    沈玉清强忍怒意,叫婢女起来领了赏赐退下,眼泪止不住落下来。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在沈家有郑氏帮忙出谋划策,沈宗诚替她铺路,她挑着现成的用就成,哪像如今这般无助过。
    青梅见状眼转了睛转,递过手绢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谨小慎微道:“奴婢没用,不能使夫人宽心,但奴婢想了个法子或许能派上用场,总好过让他们如此猖狂。”
    沈玉清眼前一亮,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捉着青梅的袖子:“快说。”
    青梅几步走过去阖上房门,转身迟疑了片刻才道:“夫人既然不能将这事搬到明面上来,不如暗地里做些手脚……”
    沈玉清矮身听她说话,青梅在她耳边低语,帷帐浮动,剩下的话全湮没在了风声中。
    ——
    亥时,院里偏房的门突然打开一扇,探出个脑袋来打量四周一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人这才蹑手蹑脚出来阖上房门。
    月光洒在地上把影子拉长,那人裹着深色的衣裳,几乎要融入到夜色里。走路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发现了端倪。
    等她走出院子,左拐右绕便来到府里一座荒废的院落。这里树枝掩映、杂草丛生,等看到里面站着的人,她才把罩着的面纱摘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玉清的贴身大丫鬟青梅。
    对方是沈玉檀安插的线人,青梅很识趣地套了近乎,这才交代事情:“夫人嘱咐的话我已经一字不落跟她说了,眼下只要等着,左右不出半个月就会有消息。”
    前段日子线人找上青梅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沈玉清看着端庄,实则暴躁易怒,跟着她这几年青梅受尽了委屈,动不动还要挨打,本就耗尽了主仆之情。更何况沈玉檀出手阔绰,给的银子花不完还能贴补家用,青梅咬了咬牙便答应了。
    线人听她笃定的口气点了点头,提醒道:“虽是如此,你也要仔细着不要露出马脚,若情况有变立即来找我。”
    “我明白。”
    线人不多做停留,转身从侧门绕出去。夜里起了风,青梅裹紧身上的披风,也脚步匆匆回了院子里。
    第44章
    半月后,赵府里出了件大事。
    起因是赵家刚过门的夫人近来噩梦缠身,估摸着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便悄悄请了道士来家中做法。
    原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那道士循着根源找过去,在偏院里听见了细碎怪异的声响。
    彼时正值午夜,后面跟着一群仆人战战兢兢,道士嘴里喃喃念着咒语,一道符咒贴在门上,随后推开了房门。
    木门厚重隔音,等门开了再一听,哪里是什么怪异的声音,分明是男女交织的喘息声。赵云轩虽很快遮住了女人的面容,但还是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更甚的是,不知从谁嘴里传出来,床上的人竟是玉华公主李淑。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在府上传了个遍。
    传闻不胫而走,传到宫里后瀛帝震怒,将李淑禁足在宫中,连夜密召赵云轩入宫。
    瀛帝禀退左右,没人从中打探出来一星半点的消息,只小黄门最后见到赵云轩灰头土脸出了大殿,第二日沈玉清便称病在府里休养,那日做法的道士莫名也销声匿迹了。
    ——
    窗前摆的盆景又冒出不平整的枝桠,沈玉檀人拿了本书倚在榻上,一头乌黑浓密的发散下来,垂到腰间和绣枕上。谢歧就躺在她身后,抬手把玩着她的发丝,几下编成一股小辫,过会又打散了把头发捋顺,乐此不疲。
    沈玉檀发觉他此次回来人变得许多,每日下朝后很少处理政务,演武场也不去了,成日同她在紫明堂厮混,也不觉得烦腻。
    沈玉檀合上书坐好,发丝从他手中抽出来,谢歧抬眼看她:“累了?”
    “看得久了,眼有些酸。”沈玉檀顺手将书本放在桌上,揉了揉眼睛。
    谢歧也坐起来,拿来案几上摆着的果盘,他抄起一颗龙眼,慢条斯理剥开果皮递到她嘴边。
    沈玉檀垂头吃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核,再抬头又一颗剥好了的送到跟前。
    她等了片刻,去叼龙眼的时候咬了下他指尖,不疼,倒是有些酥痒。
    谢歧挑眉:“故意的?”
    沈玉檀不语,又伸手捏了他腰一把,掐得谢歧心里一荡。
    他揽过她的腰作势要亲她,沈玉檀娇笑着避开,人在他怀里笑得发颤。
    谢歧这才回过味来,佯怒道:“耍我?不怕叫你吃苦头?”他低垂着眼说话,尾音轻飘飘的,含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沈玉檀自是明白他说的“苦头”是何意思,人立马从他腿上起来,绷着脸问他:“你这几日都在府里呆着,兵部怕早已乱作一团了吧?”
    “无碍。”谢歧神清气爽道:“我不常在兵部,瀛帝忌惮也打消了不少,何况李淑出了事,他没心思再顾及别的。”
    沈玉檀点了点头:“赵府的事……”
    “你做的。”谢歧平静道。
    沈玉檀嗯了声,问他:“你果然猜到了。”
    谢歧笑道:“夫人一箭三雕、深谋远虑,我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
    “别拿我打趣了。”她边拉谢歧起来,边望向窗外道:“今日天色不错,陪我去院里走走。”
    谢歧不情不愿起来:“外面有什么好的。”能比在屋里呆着有意思?
    虽是这么想得,还是随着她出来晃悠。
    外面阳光正好,沈玉檀穿的轻薄,谢歧手掌慢慢不规矩地搁在她腰间,唇角微微翘起。
    沈玉檀任他胡闹,歪着身子往他身上靠:“夜里我要出府,你跟我出去一趟。”
    谢歧随口应了一声,来到石凳那坐下,把沈玉檀捞进怀里。
    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日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照在沈玉檀身上,她白得近乎透光,鼻尖莹莹一点灿黄,好笑道:“也不问去哪?”
    “随你。”谢歧吐出这两字,再也耐不住,低头凑到她唇边无声吻她。
    等两人亲够了,沈玉檀气喘吁吁窝在他怀里道:“去赵府,不走正门,□□进去。”
    谢歧头埋在她发间闷笑:“好。”
    ——
    万籁俱寂,白日万里无云,夜里却起了风,墙角树枝晃动,群魔乱舞一样。
    沈玉檀跟在谢歧身后,二人皆是一身黑衣,沈玉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赵府的高墙。
    谢歧黑带束发,发带随风漂浮,眉目俊朗,少了平时的深沉,俨然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转身冲沈玉檀勾了勾手指,沈玉檀心领神会,走过去环住他的脖子。谢歧一手抱紧她,脚下轻点就飞上了墙头。
    沈玉檀挂在他身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下空荡荡的,既害怕又觉得肆意畅快。
    谢歧轻功了得,踩在墙砖无声无息,几瞬之间便来到了沈玉清的院落。
    院里直棂窗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房檐挑的灯笼也没摘下,此刻却一片萧瑟寂静,台阶积了厚厚一层落叶,内室昏暗无光。
    谢歧稳稳落在院子中间,掏出火折子点着,盯着沈玉檀推开门进了那间屋子。
    木门发出一道极轻的声响,即便如此,还是惊醒了蜷缩在床角的女人。
    沈玉清惊慌失措爬起来,摸出枕头下藏的剪子,黑暗中哆哆嗦嗦张口:“谁!”
    沈玉檀慢慢走到床边,等火光照清了她的面容,沈玉清看起来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目光又变得怨毒起来:“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离那件事败露只过去了十几日,沈玉清却瘦的近乎脱了相。沈玉檀猜的不错,赵云轩或许能全身而退,但沈玉清这个背后主使之人必然遭殃。赵府放出消息说在养病,实则等于把沈玉清囚禁在府里。
    沈玉檀引着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这些你不必管,你只需知道我今日是来帮你的。”
    亮光照得沈玉清更清楚了些,她面色苍白,脸瘦到颧骨凸显,此刻披头散发宛若女鬼,哪还有半点清丽佳人的影子。
    沈玉清冷笑:“帮我?”
    “不错。”沈玉檀浑不在意她的反应,直单刀直入道:“你心里清楚,皇上必不会轻易放过你。”
    “眼下你只是在‘养病’,不能出府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你大可抱着侥幸的心思等一等。不过谁能担保,几个月后你不会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而突然病逝呢?”
    沈玉檀放慢了语调,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沈玉清瞳孔微颤,满脸惊恐地望她。
    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李淑和赵云轩的事败露,她原以为会扬眉吐气,想不到瀛帝很快查明事情原委,下令将她幽禁在府里,对外宣称在府里养病。而如今的沈家,父亲被贬,母亲消沉,无人再替她做主。
    不过短短的十几天,她屋里的人都换了一茬,没人听她的差遣做事,只管每日
    送了饭菜便走,这些日子竟过的比下人都不如。沈玉清不是傻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故而成日担惊受怕,甚至把剪刀压在枕头下面,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沈玉清绝望地闭眼,或许这真的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沈玉檀说完了话不见她回应,转身便要走,沈玉清从后面叫住她:“等等。”
    沈玉檀转过身:“你想好了?”
    沈玉清到底还对沈玉檀怀恨在心,神情戒备道:“自你回沈家多次算计二房,如今却要帮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空气归于寂静,烛火在黑暗中跳了一下。
    沈玉檀静默许久,似乎轻笑了声,再开口声音已没有丝毫温度:“你不如问你自己,当初谋划着让我替嫁到赵家是怎么想的?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过是自食恶果。”
    话音刚落,沈玉清怔住,半晌后不敢置信道:“你是如何知晓……”
    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沈玉檀既然早已知道自己和母亲的打算,还能在沈家上下面前装的软弱无知隐藏了这么久,沉得住气布局反扑,哪像刚及笄的姑娘家能有的心思。
    若说之前她觉着是沈玉檀走运,而今回想起过去种种只觉得不寒而栗。说不准沈玉檀早想过她会步入今日死局,才笃定她只能答应。
    沈玉檀看她这般模样便知道差不多了,道:“我帮你自是也有用到你的地方,只要按我说的做你尽可以安心,没有人敢要你的命。”她收回火折子,面色沉寂如水,不露喜怒瞧着沈玉清。
    半晌后,沈玉清艰难地点了点头,近乎失声吐字:“好。”
    沈玉檀吹灭烛火出去,屋内仅有的光亮也归于黑暗。
    沈玉檀出来的时候,谢歧正背靠着树干仰头看天。
    夜里起了风,乌云掩月,星子寥落无光,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但他就倚在那,劲瘦的黑衣勾出颀长的身量,鼻梁直挺,听到动静后一双狭长的眼悠悠看过来,散漫又添浓情。
    四目交接,沈玉檀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就想起上辈子在普渡寺的那些时日,谢歧也时常夜里爬到树上呆滞地望着夜空。那时月亮很圆很亮,可他眼里是没有光的。他像一匹受伤的孤狼,裹在暗夜里苟延残喘,仅靠血泪和仇恨不让自己倒下。
    那时候同眼下相比,实在是两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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