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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庆背上直冒冷汗。
    裴凛之将茶杯往地上一砸,大声喝骂:姓屈的!休要再跟老子狡辩, 再不从实交来, 大刑伺候!来人, 上板子!
    尽管萧彧并不太赞同严刑逼供,但裴凛之觉得,有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就是欠收拾。
    屈庆何曾受过这等苦,但如今他的靠山全倒了,再也不敢嘴硬,吓得跟筛糠一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都招,小人全都招!毒真不是小人下的,是犬子所为。他张扬跋扈,不知深浅,买通船家,给曹大人等人吃了河豚,酿成了大祸。小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啦!他说到这里涕泪俱下。
    裴凛之说:来人,去将屈庆的儿子都抓过来。
    屈庆连忙说:是小人的二儿子,与其他人无干。
    裴凛之冷哼一声:本帅自有分寸,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裴凛之命人将屈氏父子全都抓了起来,然后在城内张贴告示,并且命官差四处敲锣宣传,让跟屈家有冤仇的人都来申冤。
    裴凛之打算将屈家一次性搞垮,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并且要杀鸡儆猴给全天下的世家豪强看,敢跟朝廷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刚开始还没有人敢来申冤,裴凛之也不着急,他一边主持均田,一边整顿荆州吏治与治安,抓了一批贪官污吏,杀了一群匪盗山贼。
    江安的百姓终于相信有青天大老爷来给他们撑腰了,纷纷都来衙门击鼓鸣冤。
    接下来半个月内,裴凛之命人记录下屈家人的所有罪状。待到审讯完毕,不等秋后问斩,就直接斩杀了屈家父子,尤其是屈庆的次子,更是被处以凌迟,以告慰喊冤而死的曹大人与那些将士。
    这件事在荆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那些地方豪强与小地主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再也不敢在均田一事上弄花样。
    当然这事还没完,屈家父子伏诛之后,屈家其他人有罪的通通被判刑服役,没收了所有田产分发给百姓,还抄没了屈家的家产。
    至于无罪的屈家人,裴凛之倒没有问责,这是萧彧坚持的,有罪者皆要伏法,但是不搞株连。
    除了整治屈家,荆州的大小官员全都被裴凛之给捋了一遍,问题不太严重的贬职敲打一番,问题严重的就全都抓起来,押送至建业,交由朝廷处罚。
    这么一闹,荆州从刺史到县令,大半被抓了起来。裴凛之挑选了几个像样点的任命为新的郡守与县令,因为缺人,在荆州做推官的另外几名进士也被裴凛之任命为临时县令,还缺的岗位就得朝廷任命人过来了。
    整顿完荆州,裴凛之带着他的兵和收编来的私兵继续回豫州操练,还拉走了屈家粮库里的粮食,倒是可以给萧彧省点粮草了。
    建业城太初宫内,萧彧阴着脸,坐在殿内,看完裴凛之书写的十二页书信,一反常态,这次除了问候,并没有说任何私事,里面全都是关于荆州的情况,足见问题之严重。
    萧彧放下最后一张信纸,问:曹大人与将士们的骨灰呢?
    负责押解任务的校尉答:正在宫外。
    萧彧说:请进来罢。
    校尉愣了一下,但是没敢反对,恭敬答:遵命!
    殿上所有官员都看着萧彧,为什么要将将士们的骨灰都拿到大殿上来,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校尉领着几名将士抬着三口大缸进来了。
    萧彧看着那几口大缸,咬紧了牙关:为何是三口缸?都没有分开吗?
    校尉单膝跪地:陛下,我们到的时候,曹大人和弟兄们都被烧了,骨灰全都收在一块儿,根本没分。裴将军说不如将他们葬在一起。
    萧彧眼眶有点发红,他闭上眼,再睁开,用冷峻的声音说:王涓王大人。
    王涓连忙答:臣在!
    萧彧缓缓地说:在紫金山中择一块风水宝地,修建一座英雄陵园,安葬曹大人以及将士们的骨灰,立一座英雄碑,往后所有为国捐躯的英雄都有资格安葬于紫金山陵园。
    王涓说:臣遵旨!
    萧彧又说:闵大人,抚恤好曹大人以及将士们的家属。并代我向他们表示慰问和歉意,朕亏欠他们,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为他们保留。
    闵翀答:臣领旨!
    萧彧安排好英雄骨灰,方才谈起荆州贪官一事:此次裴将军在荆州彻查曹大人殉职一案,一如掀开了地方吏治的遮羞布,什么魑魅魍魉都现出了原形。仅荆州一地,就查出三十一名官员渎职,贪污受贿、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这些人配为人父母官?配为孔孟传人?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牛鬼蛇神!这仅是一州的官员,其他各州呢?!
    萧彧的声音不大,说得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凿进了殿下百官的耳中、心底,他们知道,萧彧发怒了。
    萧彧说:李大人!
    刑部尚书李仁忙答:臣在!
    谢云等人的罪状裴将军已经查明,案宗也一并送了过来,接下来该你们刑部量刑了。一律按照律法处置,不得网开一面!定夺不了,交由我处罚。萧彧说。
    臣遵旨!
    虽然荆州刺史被押解回京,萧彧却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赏给对方,根本都没见他,全权交给刑部去处置。
    他知道,地方吏治都好比粪坑,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一掀开就臭不可闻,必须要大力整顿才行。
    但现在的状况是内忧外患,经不起折腾,只能先杀鸡儆猴,用荆州一个例子来震慑其他各州的官吏。
    萧彧让《星火》报大幅报道了曹勉推行均田制殉职一事,着重详细描写了凶手屈家的判罚结果。目的是为了敲山震虎,让那些反对均田的地方豪强知道,违抗朝廷命令的结果会怎样。
    在萧彧的督促下,荆州那一干罪官的判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其中陈谦被问斩,因为他对屈庆助纣为虐,还帮助屈家滥杀了数名无辜百姓;谢云贪污受贿、御下不严,被判终身流放至交州,并被罚没所有家产。
    其余人等,根据罪状轻重,纷纷被判以流放、服役等刑罚,最轻的也是被免职并处以高额罚金,且子孙后代永远不得入仕。
    终身不得入仕这个刑罚对世家庶族来说,是相当严重的刑罚,这就意味着,就永远切断了他们重新攀上去的可能。
    处理完这些罪官,新一期的《星火》报浓墨重彩地报道了荆州三十多名官员集体渎职受贿一事,每一个官员的罪责和刑罚都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两期报纸都加印了数万份,免费发放到各州郡,让世人都知道,贪赃枉法、玩忽职守终究会有什么下场。
    处理完这两桩案子,萧彧再没接到推官出事的报告,算是取得了短暂的胜利。改革总是要出现牺牲的,可惜了曹大人和那五十名将士。
    夏日黄昏,萧彧正席地而坐于书房中,手中看着各地推官呈上来的奏折。
    刚下完雨,空气中的燥热被一扫而空,让人倍感舒适,只是蚊虫开始多了起来,有点恼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爹爹,爹爹!
    萧彧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阿平身上穿着猎装,手里拿着一把小弓,背上背着一个小箭筒,十分威武神气,便问:练完箭了?
    嗯,爹爹,我今日射箭,中了十次靶心,我厉不厉害?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打猎啊?阿平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真的啊?我们阿平这么厉害了,真棒!萧彧抬手抹了一把他鼻子上的汗珠,说,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就带你去打猎。
    向阳此时正好过来,手里端着两个正冒着烟的熏炉,接过话头:陛下,明日就旬休了,你若是愿意,我们陪殿下出去打猎吧。
    阿平兴奋地跳起来:真的吗?真的带我去打猎吗?
    这时一个声音从院门外远远传来:要打猎怎么不叫上我。
    萧彧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脏怦怦直跳,霍地起身:凛之?!
    第160章 宠溺
    裴凛之从院门外大跨步进来, 满身风尘,却掩不去他卓绝的风采,挺拔的身姿如鞘中之剑, 锋利而隐忍。他满面春风,如夏日雨后凉风, 令人通体舒泰。
    萧彧飞奔而去,笑靥如花:你怎么回来了?都没听你说起过。
    裴凛之唇角高高扬起,看着萧彧像只小雀一样朝自己飞奔而来,几乎就想张开双臂将人抱起来举高高,但还算克制住没这么做, 因为还有向阳和阿平在呢。
    关山写信给我, 说是要替换我, 我就回来了。
    萧彧开心得合不拢嘴:他居然都没跟我说。
    这只是训练,不是打仗,跟我请示就好了,还不到劳动你的时候。裴凛之很满意关山这么上道,知道主动要求跟自己换岗位,便回来给萧彧一个惊喜。
    萧彧伸手拉着他的手, 笑弯了眼:太好了,明日阿平想去打猎,我们一起去吧。
    好!裴凛之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师父!阿平飞奔而来,跳起来搂住了裴凛之的腰, 挂在他身上, 师父你回来啦!
    裴凛之将小家伙拎起来,往空中高高一抛, 然后接住:哎呀, 不错, 长高了,也重了。
    阿平兴奋得哈哈直笑:师父,我会射箭了,能射中靶心。
    裴凛之将人放下来,摸摸他的脑袋:不错,师父不在时也没偷懒。
    裴凛之虽然是阿平的师父,但是真正教他武功的时候并不多。他常年不在家,只有回来的时候才能指点一下,平时阿平都是跟着赖峰学功夫的。
    当然啦,我要做个文武全才,将来好辅佐爹爹,保护爹爹!阿平信誓旦旦地说。
    这就对了。裴凛之笑得很欣慰。
    萧彧说:去沐浴洗尘吧,一会儿好吃饭。向阳,让人去准备洗澡水。
    向阳恭敬答:遵命!
    两人洗完澡,萧彧跪坐在裴凛之身后,给他擦头发,聊着天:跟党项买的马到了?
    裴凛之说:到了。我回来之前刚到不久。
    如何?
    马儿还算神骏,比东戎的马匹好。就是有些伤病,路途太过遥远,又没有钉马掌,得将养一阵子才能训练。
    萧彧感慨:东戎不愿意卖马给我们,只能舍近求远。他们看我们打西戎,是不是也开始警惕了?
    据探子传回的消息,东戎似乎也在抓紧时间练兵。我怀疑他们也要有所行动,不是打西戎,就是要趁着我们打西戎的时候来偷袭我们。
    萧彧说:看来元崧虽然年轻,野心却不小。
    裴凛之说:这倒不是元崧的主意,东戎真正掌权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舅舅慕容敢。明年他就十六了,到了亲政的年龄,你说慕容敢会不会归还权力?
    萧彧说:这就要看慕容敢的野心了。慕容敢是东戎第一悍将,又有谋略,是你最强劲的对手,我们得想法子将他扳倒。他若是倒了,东戎便不足为惧。问题是该从哪个方向下手,得弄些更详细的情报回来。
    裴凛之说:这对舅甥有明显的矛盾,在政见上分歧很大。慕容敢坚持戎族传统的畜牧方式,元崧崇尚儒家与农耕文化,认为畜牧方式抵御大饥荒的能力太弱,想退牧还耕。
    萧彧说:东戎贵族圈了太多耕地为牧场,元崧这么干,肯定要得罪贵族,是不可能推行的。看样子慕容敢未必会爽快归还权力。
    恐怕是的。裴凛之说,但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不支持慕容敢,怕慕容敢夺权。
    找人去查清楚元崧手里还有多少支持者,能否跟慕容敢抗衡。咱们可以离间这对舅甥,让他们对彼此起疑心,引起他们的内耗。萧彧说。
    裴凛之:好。差不多了,去吃饭吧,阿平恐怕已经在等着了。
    嗯。
    翌日,当阿平背着小箭囊过来叫他的时候,萧彧还在榻上睡得昏天暗地。
    正在院中练功的裴凛之见到小徒弟,赶紧跑来单手将人拦腰抱住,压低了声音说:你爹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让他多睡会儿。
    阿平朝闭着的房门看了一眼:爹爹还没醒?那今日还去打猎吗?
    裴凛之说:今日我带你去打猎,你爹爹不去了。
    爹爹不去啊?阿平有些失望,他特别想给爹爹展示一下自己的箭法。
    有师父陪你还不乐意?裴凛之说。
    乐意,但也想爹爹去。
    我去问问你爹爹。裴凛之将阿平放下,推门进了寝宫,顺手将门给关上,将阿平挡在门外。
    久别胜新婚,每次裴凛之回来都要被折腾一番。要上朝的时候会克制一点,今日休沐,两人就没怎么克制,后半夜才睡着,这会儿萧彧还没睡醒。
    裴凛之走到床边,看见他起床离开时给萧彧搭在小腹上的被单又被扯掉了,松垮垮的白色单衣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点白皙柔软的小肚皮。
    裴凛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肚皮,触感幼滑,简直令人心神荡漾。他顺手将衣服扯好,又给他扯被单搭在肚子上,俯身下去,在萧彧脸上亲了亲。
    萧彧没醒,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因为感觉受到了干扰。
    裴凛之微微笑,在他鼻尖上轻吻一下,起身出来了,伸手牵着阿平的手:走吧,爹爹不去了,下次再陪你去。你可以打一些猎物回来送给爹爹。
    好吧。阿平只能这么回答。
    裴凛之对向阳说:我带阿平去打猎,陛下不去。
    向阳点头:好。他的任务是保护萧彧的安全,萧彧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萧彧醒来已到辰时,一睁眼便问:凛之呢?
    给他端洗脸水的向阳说:裴将军带阿平去打猎了。
    萧彧嘀咕:不是说了叫我一起去的吗,怎么没等我。
    向阳没有接话。
    不过萧彧并没有因此情绪低落,凛之回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以后天天都能见到,夜夜还能抱着睡,想想就觉得开心,吃朝饭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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