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他们俩真是孽缘,便点头应了,让戚如翡早些回去休息。
见戚如翡朝外走,常胜立刻跟上去。
他别扭解释:“我就想着,这个狗男人忒不是个东西了,把这么贵的药给他喝,这不是糟蹋了嘛。”
戚如翡猛地转头,满脸怒气:“药值还是人命值钱?大当家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沈琢的?!”
沈琢命不久矣是假,但他先天弱症是真的,而且他尤其畏寒。
前几日被关在地窖里,已是遭了一次罪,如今又被贸然停药,王大夫都说了,他很有可能会丧命。
“我没想要他死,我就想着,他人都已经醒了,应该没有大碍了,谁能想到,他竟然那么弱,一断药,就……”大当家对上戚如翡的眼神,立刻噤声了。
戚如翡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大当家的是心疼她,才会这般为难沈琢,所以她压了自己的怒气,这才道:“我与沈琢虽然分开了,但他还是我孩子的爹,若是他今日有什么不测。日后孩子问我,你让我怎么告诉他?!”
常胜被问住了。
今日这事,虽是他的无心之过,但也险些害死了沈琢,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而戚如翡也没指望常胜答,便径自转身走了。
经此一事后,常胜虽然依旧讨厌沈琢,但却没再克扣沈琢的任何东西了,而是好吃好喝好药供奉着沈琢,想让沈琢赶紧痊愈了好滚蛋!
沈琢自然也瞧出了这一点。
这天,戚子忱来给他送药,顺嘴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休夫书已签,他跟戚如翡就没关系了,而且他们也不能一直留在无妄山上。
沈琢不答反问:“兄长是打算动身回华京了么?”
戚子忱轻轻颔首:“我本来就是告假出来的,如今平安将阿翡送到,也该回华京了,你呢?要跟我一起走吗?”
沈琢拢着药碗,没答话,而是朝外面看去。
前几日,山中还是白雪皑皑,如今冰雪消融后,外面却是绿树红花,隐约已有春意了。
戚子忱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正要转身走人时,就听到沈琢突然开口了。
他道:“一起吧。”
戚子忱猛地转头。
沈琢瞧见了他眼里的惊讶,极轻的笑了下:“但是再走之前,我想去见阿翡一面。”
第90章 当年 阿翡,我要回华京了。
沈琢过去时, 戚如翡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已有春意的山林出神。
她瞧着比过年那段时间清减了很多,整个人明明沐浴在日光里, 身上却没有半分精气神。
听见脚步声,戚如翡扭头看过来。
见是沈琢时,怔了下, 然后脚尖点地,还未站起来,沈琢已经先一步扶住秋千:“虽然开春了,但外面还是很冷, 怎么不让人拿个垫子垫着?”
戚如翡摇摇头:“不冷的。”
沈琢又问:“可是最近睡的不好?”
他瞧着她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
戚如翡轻轻嗯了,很快又道:“王叔给我开了安神的汤药。”
沈琢点点头:“我来时,绿袖也给你开了, 药方我已经交给王叔了。”
戚如翡应了声好。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如今待在一起, 却是一时无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片刻, 戚如翡又想起一事来。
她偏头道:“谢谢你,帮把我给他们求的平安符带了来。”
当时她从华京走的匆忙, 忘了这一茬,还是前几天, 瞧见有兄弟将平安符挂在腰上, 才知道沈琢把她求的那些平安符带来了。
“至于寨主抢你的那些银票,回头,我让他……”
戚如翡话说到一半,眼前陡然一暗, 沈琢从她背后,走到了她面前。
沈琢垂下眼睛,望着她:“我们以前说好了的,若有一朝一日分开时,我要把你的嫁妆,折合成银票给你的。”
戚如翡神色一怔。
当时在她知道沈琢‘命不久矣’之后,沈琢确实曾说过,要把她的嫁妆,折合成银票给她,还说怕她日后嫁给叶世安的时候,会因为嫁妆少而被婆家看不起。
而且他还说,他会写信,让叶城县令多多照顾她。
可谁想到,沈琢并没有病故,他们却还是分开了。
秋千蓦的一沉,戚如翡回神,便见沈琢坐在了她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沈琢偏头望着她,轻声道:“阿翡,我要回华京了。”
这是戚如翡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对此也并无惊讶之色,只轻轻颔首,说了句:“一路保重。”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沈琢的目光,落在戚如翡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戚如翡会意:“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琢轻轻颔首。
又将视线上移,落在戚如翡脸上:“但在走之前,我想同阿翡说几件事。”
戚如翡淡淡嗯了声。
沈琢道:“第一件,关于阿翡的身世。”
他话因刚落,常胜就骂骂咧咧从外面进来,道:“臭小子,你都已经好了,还赖在我们寨里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滚!”
而与常胜一同来的,还有戚子忱。
戚子忱就不明白了。
沈琢明知道,常胜看他不顺眼,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找常胜过来。
戚如翡没空管他们,只盯着沈琢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阿翡别急,”沈琢道:“人来齐了才好说,起风了,我们进屋说吧。”
一行人又进了屋内。
常胜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很忙的!”
沈琢也没藏着掖着。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大当家,阿翡当年并不是你从山脚下捡来的,而是你从边镇带走的,对么?!”
这话一出,屋内其余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常胜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他立刻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放你娘的臭屁!阿翡是老子从山脚下捡回来的!”
沈琢不置可否。
他转头,冲戚如翡道:“阿翡,把你的玉佩借我一下。”
戚如翡将玉佩递给沈琢。
沈琢将它举起来:“那我沈家儿媳妇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阿翡手里?!”
戚如翡坐在圈椅上,垂眸没说话。
她也曾问过常胜,自己是怎么来山寨的。常胜说,他有一次下山,见有人将她放在树下,那时候恰好是冬天,他想着左右是条命,便将她带了回来。
在去华京之前,戚如翡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但后来,直到她身上有跟沈琢定亲的玉佩时,虽然不确定,这玉佩究竟是她的,还是柳柳的,但是也足以证明,大当家有事瞒着她。
“常胜叔……”
“你闭嘴!”常胜现在恨不得把戚子忱的脑袋拧下来,要不是这小子认出了他,沈琢怎么可能会把想到这一层!
但常胜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
他道:“什么儿媳妇玉佩?!你眼花看错了,这玉佩不都长一样吗?!你给我看看!”
沈琢没将玉佩给他,而是将两块一起放在桌上。
原本残缺的玉佩凑到一处之后,上面的芍药花纹都对上了,显而易见是一块。
戚子忱这下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快步走到常胜面前,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问:“常胜叔,你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大伯父一块儿阵亡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竟然你活着为什么不把阿翡送回华京,而要把他带到这儿来?!”
这些问题,从戚子忱见到常胜第一面,他就想问了。
但这些天,事情一直不断,兼之常胜也有意避着戚子忱,所以他一直都没能问出口。
常胜被问的烦了,想发脾气,但一抬眸,就见戚如翡盯着他。
戚如翡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个熊的!”常胜气的磨牙嚯嚯,用手抹了一把脸:“当年我跟随将军去应敌,中了胡人的圈套,弟兄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当时边镇大乱,我怕小姐出事,便将她也带走了。”
沈琢摩擦着袖口的竹叶纹,没说话。
戚子忱却觉得不对劲儿:“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带阿翡来华京找我们,反倒把她带来了这里?!”
“我敢带着她回华京吗?!”常胜骂道:“弟兄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就是浑身长满嘴,我都说不清楚!到时候,那帮人肯定会给我扣一个奸细或者逃兵的帽子!”
戚子忱因着常胜曾是戚平山的将士。
所以一直对他带着几分尊敬,现在听他说,他自己为了活命,却带着戚如翡在这荒郊野岭上活了十几年,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可有人却先他一步开口。
沈琢一针见血问:“那帮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