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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便又恨恨的骂了两句白人,提到之前在公园和白人餐厅门口,用英文竖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便是这群英国人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是群白猴子,无论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少庭坐在车后座,这个时代他心底最讨厌的自然是日本人,炯炯有神的听着司机大叔不用他符合,自顾自骂了半路白人。
    从“他们都是群白猿猴”,到“迟早有天把这群人赶出华夏土地”,最后,哀声叹气的说:“不知有没有一天能看到我们土地上再无白人,什么时候我们的政府也能挺直腰杆子,堂堂华夏土地上,竟要让些外国人作威作福?”
    许少庭脑袋枕着车窗,他是有些晕车的,不严重,只是也谈不上舒服,头略微的发晕,思考能力也就慢了。
    看着车窗外上海街头,洋装与旗袍并行,马褂长袍、穿的还和清朝人似的也不少,黑色轿车与电缆车慢悠悠的与人力车夫拉的黄包车擦肩。在华夏的这个时代,街头风景诡异的实现了某种颇具赛博朋克风格的场景。
    他揉了揉太阳穴,使劲儿摁了摁,缓缓的说了句:“会有那么一天的。”
    如今是一九二七 ,离四九年也就剩下二十二年时间,只是四九年也只是开始,等真正华夏也能称得上是强国的那一日,又是不知要多少年之后。
    “少爷,您是读过书的人……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许少庭正要说:真的有那么一天,别这么悲观啦,要知道华夏这么大,焉是他们能吞的下去的?且美国的小男孩与胖子估计正在制作中,日本人也早就对珍珠港蠢蠢欲动了。
    可不等他回答,司机大叔已经悲观的摇头:“您就别自欺欺人了。”
    许少庭:“不是,你想想美国人、英国人,还有日本人,他们关系可没那么好——呕——”
    许少庭一捂嘴巴,车窗开得更大了些,本来因为上海天气愈加冰冷,他担心着凉没敢开车窗,现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他现在只觉自己像是百年后网络上那只脑袋伸在车窗外的哈士奇,眯着眼睛被窗外的寒风吹了个透心凉,想要呕吐的感觉才被压下去了点。
    不过经此一“呕”,司机大叔又换了话题,这回开始了骂日本人,提到在上海白人猖狂便算了,日本士兵们顶着张同样是黄种人的脸,怎么也能做出那样事情。
    许少庭昏昏的听着,沉沉的想,论起这场世界大战,日本人所犯下罪行也堪称独一份的变态……日本人……
    --
    “少爷,醒醒,到地方了。”
    许少庭睁开眼,车已经停下,他抽了抽鼻子,脸上与头都冰凉的一片,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车门睡了过去,车窗却没关。
    心里小声喊道糟糕,这个许少庭身体可不是很好,他的两个鼻孔都已有一个不通气,推开车门,眼睛望到外面,是大片绿色草坪,草坪每每隔上一段距离,就是一个个独幢的或两层或三四层的小公馆。
    司机停在的是许少庭从许嫣然那里听来,交代的青色斜顶两层公馆,许少庭下了车,走过去时看了街头两眼,路上司机大叔说过:“隔了条街就是工部局。”
    也有人称其是英警署,是英国人在上海英租界内设立的法院、监狱、警察局。
    虽是上海,可租界是国中之国,这里的法律与华夏是没任何关系了。
    正逢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白人,大概是在跑操或者做什么的,遥遥从另一头跑过来。
    少庭下意识后退两步,给这队平均年龄看起来接近三十来岁的白种人让路,不过也或许他们更年轻些,可能都只是二十多岁,毕竟白人和黄种人相比,不知为何总是显老了些。
    这队白人跑过来,许少庭看他们两眼,他们有人目不斜视,也有那么几个目光带着傲慢的瞄过来几眼。
    那傲慢并非故作姿态,实在是他们身为白人男性,已经从骨子里带着这种近乎傲慢的自信。
    这让少庭难得想起以前不知在哪看过的文章,其中写到因为有女人的存在,所以男性生下来自带高人一等的自信。
    要骂一个人,“你个没几/把的玩意”就是种侮辱方式,就可见女人原来天生是“残缺”,所以生来为男性,就先是种高贵。
    而此种高贵,放在白种人男性里,更是男性高贵中的头筹。
    而因历史、科技发展、国家强弱等原因,白人女性又似乎打破了广义上男性比女性高贵的原则,因此这世上,投生成一个白人男性是第一等高贵,投生成个白人女性,则是第二等高贵。
    以至于,其他族群的男性或女性,都以与白人男性或女性结婚为荣。
    不知他们是否发现,这其中隐藏着的白人至上主义与自我族群矮化呢?
    只是这一队穿制服的白人中,也有个褐色头发、浅色眼珠,明显年轻许多的白人青年对他突然咧嘴笑了下,笑的相当热情爽朗,许少庭当即愣住,等反应过来想着是不是也该回个友善微笑,那青年已经跟着大部队跑远了……
    这桩插/进来的小事暂且不提,许少庭等他们从身前跑走后,也提起精神,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奈何一边鼻孔不给力,因此敲开了沈公馆的门,对开门的女佣说话,声音已经带上了鼻音。
    “沈灵均——莱恩·沈先生在家吗?”
    “不在。”女佣摇头,“只有沈小姐在家。”
    确定了沈宝丽没有说谎,许少庭客气问道:“那能不能请沈小姐来门口一趟?我有话要与她讲。”
    女佣一直很有点奇怪的看着他,没有答应面前这看着不过十五六的少年,只是说:“您进来坐?”
    许少庭道:“不进去了,只是说两句话。”
    “那我去问问沈小姐,您贵姓?”
    “姓许。”许少庭道,“……三点半那会儿刚和沈小姐通过电话。”
    女佣心里怀着“沈小姐魅力已经大到连这个年龄的男人都不放过了吗”,及“那这一定是个很有钱或者很有才华的男孩,否则哪里入得了沈小姐眼睛”,去请了人。
    再见到沈宝丽,大概是因为知道要见的是许少庭,神色便是没有伪装的恹恹。
    许少庭看着她,也发现这位楚楚动人的文艺女郎,应是真的遭遇到了什么打击,本来就惨白的肤色上,那张脸是真的憔悴,看着到是比二十二岁的年龄老了那么三四岁。
    “来找莱恩?我说过他一夜没回家,人到现在也不知在哪里鬼混去了。”沈宝丽也没有请人进屋的想法,靠着门便冷冷说道。
    又看着是始终咽不下那口气,彻底不要那女神范的伪装,阴阳怪气的补了句:“你们俩到是关系很好。”
    “他生病了,你知道吗?”
    许少庭定定的看着面前女郎:“感冒,发烧,还嗓子发炎,又是一晚上没回家,你知道这年代感冒发烧也是能要人命的吗?”
    “他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沈宝丽沉默好一会儿。
    许少庭揣测着她神情,皱了眉问:“你和他吵架了?”
    “我和他的关系到不了吵架的地步。”沈宝丽抬眼看这少年。
    “你若是来替他抱不平的,或是想来和我吵架,慢走不送。”沈宝丽道。
    许少庭忍了一口气,只是问:“那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吗?”
    “他可不是个什么乖孩子。”沈宝丽面色不善的回道,“也许是住在哪个女人家里,毕竟长成这个样子,对女人来说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原来你也不知道。”许少庭点头,忍下失望,转身便准备离开。
    沈宝丽忽然喊住他:“等等,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
    “他与张求仁老师打电话请的病假。”
    “那你进来,我有张求仁电话,你打电话问他,工部局和他们职员宿舍电话我也有,张求仁不知道,你再打到工部局问去。”
    --
    工部局电话没有用到,第一通电话打过去,张求仁接了,听到许少庭的担忧,非常贴心的安慰了学生两句。
    也告知他:“你师兄不在工部局那处的公馆,那就是在他母亲早年为他置办的那处公寓里,我把地址和电话都给你说了,你去找他看看,如果不在,再打电话问工部局,或许是住了宿舍也说不定。”
    许少庭找沈宝丽借了纸笔,记下地址电话,沈宝丽全程沉默中带着点古怪,他挂了张求仁电话,沈宝丽便道:“原来他在上海还有房产。”
    语气更加讥讽:“也是,他母亲是很有钱的,二嫁的还是个贵族白人。”
    许少庭懒得理沈宝丽,打了张求仁给的电话,一连三次,皆是无人接听。再致电工部局,对方听闻是莱恩·沈的朋友,语气也很是客气,告知许少庭莱恩今日轮休,也没有住职员宿舍。
    许少庭放下需划转盘的老式电话筒,对待沈宝丽这般古怪,只轻声说:“打扰沈小姐了,我这就告辞了。”
    待走到了门口,那沈小姐突然急急追过来,顾不得淑女身份,抓住他的手腕放下了身段,很有些女性可怜姿态的软了声音:“你要是找到了他,还请打电话告诉我一声,至少让我知道他平安无事。”
    因从沈灵均那里听闻了关于这位姐姐的故事,许少庭到不是很相信是什么姐弟情深,但也答应了。
    出了沈公馆,上了车,不等司机大叔八卦的问:“那位小姐是——”
    许少庭便报出从张求仁那里得到的地址,这次路上他头昏的更加厉害。司机话痨的两句,看他紧紧闭着眼睛,抱着硕大的牛皮纸信件在身前,也就闭了嘴,不想打扰到这位小少爷睡觉。
    沈灵均这处公寓离则是位于许公馆与沈公馆之间,离码头有些近的地方。
    路上许少庭吹着灌进车厢里的冷风,脑袋被吹得既冷又舒畅,知道不该吹了,可关了窗晕车想吐,这样忍了一路,司机说:“到了。”
    总算是熬到了头,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都忘了把信件放在车里,抱着就往外走,还是司机忍不住问:“小少爷,你这是要去见什么人?这一下午都折腾在路上了。”
    许少庭道了句:“朋友。”
    等快步进了公寓,上到二楼,在张求仁口中二楼刷绿色油漆的房门,门前摆了排花盆,不过里面没什么花,全是不知名野草的那户前停下脚步。
    许少庭一路快步到此犹疑了。
    确实只是朋友,顶多加个师兄身份,但也做不得真。
    其实只是一同补课的同学。
    只是……觉得沈灵均与他有些像。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和他的经历其实差别不大嘛。
    还能长成这么个优秀男青年,果然,他们两个更像了。
    等敲门声终于响起,足足敲了十来下,楼上都冒头了俩小孩往下看。
    许少庭心中落空的想:沈灵均究竟去哪了?
    抬腿正准备走,便听到脚步声,涂了绿漆但也斑驳了木头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先露出张挂着俩黑眼圈的惨白脸蛋,双眼很是无神的望着门外。
    许少庭讷讷的愣住,没想好说什么话。
    也是从没去想见了人该说什么,只想赶紧确认沈灵均平安。
    沈灵均却是讶异极了:“少庭?”
    这才打开房门,少年便见他正披着条皱巴巴的毯子,身上穿着件灰色宽大衬衫,下摆垂过了臀部,露出个像是去海滩度假才会穿的很有热带风格、图案相当鲜艳的大裤衩。
    然后这样天气,便裸着膝盖以下,同样肤色惨白的小腿,踩着双人字拖鞋,顶着头浓密漆黑的乱毛,以刚睡醒样子露出个笑:“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问了张求仁老师。”许少庭抽了抽鼻子,糟糕,已经有鼻涕了……
    沈灵均更无语的看着这少年。
    只是不知为何,忍不住的想笑,也无奈的温柔说道:“昨天淋雨的不是我吗,怎么你也感冒了?”
    第四十二章 是同一个人吧?
    少庭看着沈灵均, 许嫣然茶余饭后聊天时,曾说过他和沈灵均凑在一处,正是两个小白脸,不过是苍白与惨白的区别。
    他俩若是晚上结伴同行, 指不定夜路上会被人当做两只一大一小面无血色的怨鬼。
    如今莱恩·沈生病了, 瞅着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许少庭想, 倒是比之总是苍白的面孔有了另一番好看风情, 让他先想到了那句有名的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后又想到了“粉面桃腮”这个成语。
    沈灵均侧过身,让开路请他进去, 见他笑,自己也笑:“问你怎么也感冒了, 你傻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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